道长,温州某道观的执事。
说白了,就是一把手,扛把子。
昨天,中午,自驾云游四方的道长,从拉萨回温州,本要走滇藏线去云南的,但在微信上问我在哪里。
我随口一说,成都。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微信收到道长的消息,说距离成都不到100K了,想想还是来成都看看我。
就这样,时隔五年,我们又相见了。
2010年12月,寒假。浙江,舟山。
还是学生的我,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线,一心决意要去西藏。嗯,居然是要徒步和搭顺风车去。
在准备的漫长过程中,一面去医院买红景天回来泡水喝,以防高反,一面焦急地等待着日本友人高兵克洋从东京邮寄过来的相机。
好在,一切还算顺利。终于如约出行。
一路蹦跶着出发了。无知无畏,独自一人带着800多人民币就去西藏了。路途中的艰辛,现已忘得差不多了。回想起来的,只有年少无知的无畏。
总之,最后还是到达了拉萨。
拉萨,北京路。东措青旅。
五年前,我在东措青旅遇见两个人。
确切的说,是两个出家人。
一个是道长,道家的。
一个是达琼师,广东汉人,在藏区出家,藏传佛教的。
2011年,6月。
在拉萨分开之后的一年,我分别到过道长的道观和达琼师的修行之地甘孜亚青寺,暂住过一段时间。
自从那次分开之后,5年未曾相见。
但是,在这五年中,我们依然保持着联系,偶尔会接到对方的电话,也会聊一些有关于我的困惑。
2010年12月。
冬天的拉萨,没有太多的游客,显得格外的冷清。
那一天,我闲着无事,在大厅的木椅上,百无聊赖的晒着太阳。翻着一本随身携带的书,一本我已记不起来名字的女孩送给我的书,只是依稀的记得书名---《白夜行》。
然后,在迷迷糊糊中,我看见一个道士,推着一辆山地自行车走来,问,这里还有住宿没。
刚开始,我还是挺好奇的,毕竟在藏区,能遇见道士,而且还是活生生的道士,要知道,除了在电视上见过之外,现实生活中,我还是第一次遇见。
有,有,有,我不假思索地就回应着。同时,急忙起身,带着道长去前台办理入住。
道袍,布鞋,裹脚。长胡须,清瘦。深邃的眼睛。
这是道长给我的第一印象。
一直来,我都觉得“事”是比人有趣的。尔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才慢慢发现,“人”才是最有趣的。
而,道长,就是这样一个有趣的人。
或许,在很多人的想象中,出家人都是与世无争,道骨仙风,安安静静地吃斋、念佛、修道。
可,事实上,却不都是这样的。
一切皆修行,云游四方,也是一种修行。
至少,我接触过的佛家弟子和道家弟子,不都是这样的。更多的是,呈现出一个多样化的生活模式。
而,道长的生活模式,更精彩,更具故事性。
不得不承认,五年前的相遇,我内心更多的是,带着一种猎奇的心态去接触道长的,或许,还有一点点的窥探心里。
毕竟,在拉萨,你会见识到各式各样的人。同时,你也会滋生一种想要去窥探别人内心的邪恶想法。人性不过如此罢了。
或许有某些相似之处,或许我巧好在浙江读书。不知不觉中,我和道长竟然熟悉起来了,也慢慢的有了一些交流。
在拉萨的那段日子里。我们经常一起结伴游逛,大昭寺,小昭寺,八廓街以及喝酥油茶。在一个全民信藏传佛教的圣地,在一个满是一步一磕长头的寺庙边,游走着一个道士,画面虽有点违和感,却也不失和谐。
以前年少,未曾意识到,也不懂成熟为何物。
现在慢慢理解了。一个成熟的人,对待事物的态度,不是极端的对与错,是与非,黑与白,利与弊。
窃以为,成熟的人能够以一种更加包容的心态去接纳事物、环境与人,能从多角度去分析理解。纵然内心抱有不认同、排斥的心态,也会允许不同观点的存在。而不是去做无所谓的争执。
所谓,存在即合理,世界是丰富多彩的;而不是,排外的,单一的。
2011年5月,毕业季。
即将离开学校的那段日子,有点不舍,又有点期待。时常感到百无聊赖,无非是论文答辩,聚会,吃吃喝喝。然后等着毕业证到手,离开走人。结束四年的大学生活。
人,就是这样。当初来的时候,并不是很愿意。当要离开的时候,又会不舍。而我,就是这矛盾的综合体。
那些日子,一有时间,我就一个人在校园内到处瞎逛,想把每一个角落都看个遍。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今后,或许不会再见了。
那天,我在图书馆看书。突然,接到道长电话。聊着聊着,道长说,那你就来我这玩玩住几天吧。因为在学校等待的日子,实在过于无聊,又想去看看道观是什么模样。就一口应下来。
2011年6月。温州,道观。
在道观的那几天。每天很早就看到庙里的小师父在打扫,然后大家一起吃饭。说实在的,对于如此清淡的饮食,我还是习惯不了。不过一想,只是来小住几天,体验罢了。早餐之后,大家都忙自己的事。
而我,一个人,就到处瞎逛。有时候到后山,爬到山顶,可以看到大海,在山顶吹着风,面对大海的方向发发呆。更多的是,我会呆在庙里,看着周边的师父在忙着,偶尔也会跟一些来求签的客人交谈。
道长,很忙。每天就是饭后,我们可以交流半个小时左右。其余时间,都是其他的师父陪着我。我对于有关道教的一切猎奇,都得到满足。
只是,这样的生活,对于我而言,实在是过于单调。
几天后。我想要下山。
下山前的那晚,道长和我聊了很多,有关于人生、事业以及修行,只是当时年少,未接触社会,并不认为,这些能有多大的用处。
内心反而觉得过于陈旧,也就不过如此。
后来的某一天,我到亚青寺。
独自一人,坐在山顶,眺望着远处的天葬台。观望着,藏区独特的传统丧葬方式----天葬。
只见天葬台周边,青烟袅袅,直上云天。一群鹰鹫纷纷腾空,盘旋于天葬台的上空,陆续降落在天葬师周围,围成一个圆圈,静静地注视天葬师的一举一动,像整装待发的士兵,在等待着将军的冲锋号令。
尔后,并是一个很血腥的场面。在天葬师的帮助和示意下,鹰鹫纷纷上前,不多时,就将逝者吃得干干净净。
整个场面很血腥,很震撼。会让你感到毛骨悚然,也会让你静下心来,去重新思考,反思自己。
那时,我才体会到道长所说的话,以及为自己当初的行为感到羞耻。
你,或许并不需要,也不可能知道一切。
但,你要有一颗敬畏之心,怀有谦卑之心去感触这个世界。当然,这并不能让你显得更高尚。但,至少,让你不会过于暴露自己的无知。
第二天,道长安排人,送我下山。
这一别,竟是五年。
2016年5月。成都。相见。
晚7点十六分。一路风尘,却没有一点疲态。
依旧是道袍,布鞋,裹脚。长胡须,清瘦。深邃的眼睛。
相见,没有过多的话语。我们直接去吃饭,很简单,三个素菜而已。
一路上,周围的的人,依然用怪异的眼神,注视着我们。可,我们仍淡然地交谈着。谈论这一路的行程,过去的光影,以及近期的状况。
其实,从相见到离别,只不过2个小时而已。这一次,我们把话题更深入的去探讨。我把自己的疑惑请教于道长,都得到很中肯的意见或建议,也会谈及未来,关于前程道路的问题。
更感慨时间流逝,一不留神,五年光影,匆匆而过。
这期间,我们都经历了什么,改变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是否,还像当年那样,意气风发,既往不恋,纵情向前。
时间,就这样慢慢而过。
道长说,今晚要继续赶路回道观。也已习惯了,一个人风餐露宿。
回道长车上的途中,路过一家夜摊店,看见一条小狗,在人群热闹的夜市下,穿梭觅食,一次又一次的被食客轰赶,又一次次的继续回来。
在那么一瞬间,我们三排成一线。
道长,初玉,一条狗。
道长,熟练的启动车子,开出几米外,又突然停下来,摇下车窗,探出头,对我说:“初玉,放宽心态。”
也许,下一次,会再见。
也许,下一次,再也不见。
道长,依旧着他的云游四方;
狗儿,依然在食客脚下觅食;
而我,恰好夹在道长和狗儿的中间。
夜色中,我望着道长,又转望狗儿。暗黄的灯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我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影子,时而人不像人,时而狗不像狗。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
该相见的总会相遇,而你,来了;巧恰,我也在。
我猛地一抬头,发现,夜色中不远处有一橘黄色的灯光,忽明忽暗。
我握紧双拳,大步,向前走,消失在热闹的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