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朝花夕拾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无物永驻


如果你同我一样,那么无论承认与否,你好像已经没有了故乡。

大抵相似,降世,生长,求学以及工作变动将这一代人的前三十年人生硬拽成了几个零碎的片段,概念里传统意义上的故乡正在随着人口流动而变得愈发模糊。终了,好似随遇而安却再也没有苛求其他,如此遭遇形成了这一代人独有的生活方式以及情感缺失。


然而临近一次的回家经历并算不得美好,儿时的玩伴已经各自成家,他们的语言里早已消去了热烈且充满活力的字眼,满是柴米油盐以及妻儿老小。倘若按照贺知章的篇句,那么我好像比儿童相见不相识确实能幸运一些。幼年那些学写汉字,念不出古诗被先生一并罚抄写,算不得算数被先生破口大骂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如果人生的经历注定了是不同的,那么我大胆的猜想,多年前的百草园里大家还是一样的。我们的百草园可以是游过村边的小河去偷对岸的西瓜,也可以是结队的骑自行车去追赶落日。百草园里没有鲁迅先生的美女蛇,没有飞蜈蚣,也不必担心谁在夜晚唤你名字然后害你性命。

年少的求学经历让我离开了生活得最久的边境小城,从此,我应该算是失去了故乡了罢。

我的百草园可能不及鲁迅先生的百草园有趣,但是在我的三味书屋里,确比鲁迅先生的三味书屋来得有意思得多。我的三味书屋里有不止于美女蛇,不止于飞蜈蚣,更多的有竹林七贤,有唐宋八大家;有白牛定律,有拉无锡测的空气成分,有比萨斜塔的模拟实验。年幼时对于新奇事物的迷恋以及对于未知事物的好奇应该是值得所有教育工作者暗自庆幸的事情,在我八年级便在数学课上偷看九年级的化学课本被数学老师罚站以后,我便知道,我往后的时日里和化学较劲的日子还长着咧。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圆。杜甫提及战乱时了无音讯的舍弟尚且要感怀伤事,而每一个当今读书人也大抵相似的要共同面临的问题便是老调常谈的念大学要不要出省的问题。倘若从百草园初入三味书屋的分别算不得真的分别,那么出省念大学和故乡的分别就该是真正的分别了。从此一别,故乡只有冬夏,再无春秋,与至亲的相见便以次数计。然而如若你将其视为你的第二个故乡,那人生真正的漂泊便已经正式开始了。我的求学生涯便如是,从南方到北方,见识了北方的四季,见识了北方的严寒和酷暑,也见识了北方的干燥能让人的脸皮裂开。那时候电话那头最多的问候是能习惯吗,忍受的同时也庆幸着倘若不是意志支持就可能余生都与北方无缘。然而化学学科这个调皮鬼,仿佛能承受住一切的变迁而传播开来,从本科的材料化学到后来研究生的有机化学,它都在变着法的陪伴我,也变着法的折磨我。

随后忍受住了季节变换的痛苦,忍受住了饮食文化的冲突,随着春天的到来,欢愉取得了全面性的胜利,我心安处即吾乡,临了终于失去了我心心念念的故乡,举头望明月,再无低头思故乡;夕阳西下,再无断肠人在天涯。终于他乡还是安放住了灵魂,让游弋的浪人不再显得无家可归。在彻底失去故乡的关口安慰自己,曾经用了千百种理由和借口,我从周遭的人里听到最熟识的一句便是我喜欢这里。倘若这种喜欢在现代青年里弥漫开去,形成的便是属于这一代人独有的情感缺失后的精神慰藉,然而这种独有的生活方式却已经成为现实,人口大面积的流动不仅体现于数据上的波动,还体现于某一区域文化以及人口的多元性,这样的区域散布于我们随处可见的地方,到处充斥的都是异乡的本地人。

这一代的读书人的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历史,就是他们的故乡的消亡史。这种故乡的消亡并非有轰轰烈烈的大事件或者响当当的大人物,甚至都没有一个合理的时间节点,从最开始的悄无声息到最后的悄无声息,所有的消亡都是顺理成章。然而你终究还是要回去的,回到你的心心念念的故乡,去最终确认你的故乡的消亡。那些重重叠叠的高山,遮蔽得望不见一个村庄,望不见一块稻田,像孩童时期记忆里的喝醉酒的老翁,相互躺倒在一起。物境的假象竟然让你燃起一丝希望,眼眶里终于还是有些变化,就好似朝花夕拾里,鲁迅先生写到:我有一时,曾经屡次忆起儿时在故乡所吃的蔬果:菱角、罗汉豆、茭白、香瓜。凡这些,都是极其鲜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乡的蛊惑。后来,我在久别之后尝到了,也不过如此;惟独在记忆上,还有旧来的意味存留。他们也许要哄骗我一生,使我时时反顾。然而最终,人物的消亡才是让你确认的最终凭证。再没有相熟的玩伴使你愕然,仿佛闰土叫的那一声老爷,恶狠狠的提醒着,于此,此处便终于彻底不是你的故乡。

于是,你好像已经没有了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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