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哥的诗:跨年(组诗)!


枯杨,瘦柳,古槐,老榆

那灰黑的树冠摇曳着高原的疏阔

千万个凸点在枝梢密布梵语

像少津的味蕾在舔舐冬日的天空

而此时,

有成群的白鸽飞过,鼓翼西去……

午后的阳光,如多棱的宝石

折射出即刻的温情和清冷的高寒

咣咣当当撞击着冻土

像痴情女的眼泪噼里啪啦,滴落

拂袖而去的铁石心肠

而此时,湟水开化——

滴答答

咕嘟嘟

哗啦啦

轰隆隆

砂与砂,石与石,冰与冰,清澈与浑浊

柔弱与坚硬

温婉与厉凌

呢喃与轰鸣

黑暗与光明

从远处

踏歌而来,狂暴而去——

唯留一弯虹彩

崖岸横跨……

你对子夜游荡的街风说——

悲伤,是一条地下河

暗无天日,泥沙阻滞,砾岩阻隔

你说——

你要让浊酒穿肠下肚

让53度的灼热

钻头般

一厘米一厘米贯穿

洞彻

这肌体地壳般的冰冷和沉疴

你说——

你梦以一眼之泉一孔之见

从地幔向上蓬勃

以骨笛七窍生色的气息

吞吐一曲

东风破

你说——

你想以少女初潮的红晕

来一场

生命的花汛

奈何

冰泉冷涩,弦丝凝绝,何以放歌

你说——

唯恐悲伤肆虐成洪

你说——

唯恐火山熔岩般的泪痕血流成河

你对子夜游荡的街风说——

悲伤,是一条地下河

年,如何跨过……

残月

被牦牛的刚尖之角

温柔挑起

如阑珊夜

隔世情人莞尔一笑

轻扬起的唇梢

带风的沁凉

裹挟着野蜂提蜜的甜

花丛中,向你

芬芳而来

芬芳而来处——

岩羊啃食嫩草

雪豹憩息夕照

白唇鹿翘首张望

孤鹰乘风

如一挂黑帆

破白云万里之浪

遁逝于苍穹……

没有雄鸡报晓

清真寺里的钟鸣不期而至

遥远而古老

遥远而古老的还有心跳……

你说——

那是幼儿入园时奏着的晨曲

那是闷热夏夜里童年的蛙鼓

你说——

那是处子初吻时的唇角悸动

那是高原隆起时的地心震响

你说——

那是远古族人在山顶洞穴

钻木取火时燧石的撞击

那是祖母佝偻跪拜

向天祈雨时铁丝敲响的钢质盂钵

你说——

    那是木铎和驼铃的口述

那是经轮和经幡的风颂

你说——

那是孤星残月的呓语

那是泼辣辣的目光斜扫耸耸然的胸脯

你说——

那是鹤舞凤鸣龙吟虎啸

那是昆仑玉碎祁连岩裂

你说——

那是树的年轮

你说——

那是人的皱纹

你说——

那是月之晕

你说——

那是日之冕

你说——

那是有条不紊

你说——

那是死去活来

——你其实什么也没说

——你其实一直在沉默

你睡着,你醒着

——在欲晓的大街与风对弈

你走着,你醉着

孤然,孑然,悲然,而陶然……

日,已高照。不温不火

霰,还在落。细碎晶莹

稀疏的鞭炮松弛地传来

古道西风

那匹瘦马

归途中疲惫的蹄音

无主地寻觅

一盏待启的毡房

房内——

酥油灯亮,盖碗茶香

馓子金黄,红颜如常……

卸下岁月的负重

和眉梢的冰渣

口吐白气的你

一享这人间的温热

趁热——

你用温润生烟的昆仑之玉给雌体画眉

跌宕腾挪

画成童话的芒

画成神光倾泻的绝境秘林

趁热——

你用喜马拉雅地脉的矿颜给唐卡上色

赤橙黄绿

上出四季变换的明亮节奏

上出地质演化的韵律斑驳

趁热——

你喝一碗奶茶

趁热——

你吃一肋手抓

趁热——

你哭吧

你酣畅淋漓地哭吧

倚在褥枕丰腴的肱股

站在岁末年初的渡口

哭吧——

把自己哭成冰清玉洁的玉蝉含翠

把自己哭成栩栩如生的琥珀静默

哭吧——

把自己哭成婴儿

把自己哭成女人

哭吧——

把自己哭成月移影动的牧草晨露

把自己哭成鬼鬼祟祟的荒漠之狐

哭吧——

哭成蝙蝠泣血

哭成野马狂嘶

哭吧——

哭成雪莲

哭成糌粑

哭吧——

哭成茶卡之盐

哭成青海之湖

稍息,立正

再给你

七分钟痛哭,三分钟大笑

十分完美

新年,新年

就要开始了……

子夜高原独坐

与月对饮

眼眶温热

月光目光激荡处

酒杯碰响悲伤

青稞细流

就着暖烘烘的乡音下肚

像皮鞭在体腔

抽出一线热辣辣的晴空

而此时

街风不离不弃

和我

一起跨年

脚步

踉踉跄跄

心音

铿铿锵锵

行迹

如大河

九曲回肠

而此时

春,在冬日的丹田孕育

茁壮而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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