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夜晚都是留给有故事的人的,有的人困在旧日的回忆中踌躇不前,也有人在光阴的陷阱中把酒言欢。有多少故事在白天被人海嘈杂淹没,又有多少故事还未成形就已夭折。

与他初相识于大学校园,我入学的时候,已经是他大学生涯的最后一年。原本我们没有交集,一切缘于一次排练。那是一个冬日黄昏的下午,我们去老师家排练口琴曲目,老师家离学校并不远,我们几个人决定骑车前往。风很大,学长担心我感冒,脱下大衣给我穿,我觉得学长人真好,心里特别暖。大家看着我们起哄,学长的脸一下子红了。这时,我注意到一个高大清秀的男生,大家开玩笑,他也不参与,只是默默站在一旁。

老师家地方不大,我们几个一来,只能挤着坐。 我吹的是低音部与他的主旋律坐在了一起,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认真排练的样子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中间休息的时候,想找他搭讪,可他拉着老师问个不停,排练老师夸他有悟性。我在想,这是个怎样的男生呵。冬夜里,朔风呼啸,吹得窗户哗哗响,屋内乐声蒸腾,真希望这个排练可以一直进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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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练结束后,我们准备回去。推开屋门,一股寒气迎面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学长又张罗着把自己的外套给我穿上。大家都噙着笑,意味深长的看着我们两个。我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说,“没事儿,我不冷“ 。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目光扫在他脸上,清冷依旧。回来还是坐在学长车后座上,夜风打在脸上生疼,冻得我不停的吸溜鼻子。一道身影从我们身边驰过,看着他越骑越远,我心中有些落寞。

临近元旦汇演的时候,排练的时间频繁起来,我们有了更多见面的机会。但他始终是话很少,有限的几次交流也都是在说排练的事情。很想他能跟我讲讲他自己,可是他不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始。又一次排练结束后,大家三三两两的走了,空旷的排练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偌大的空间,我们沉默着。他拿起口琴,自顾自吹起来,是一首老歌《友谊地久天长》。悠扬的乐音在四周弥散开来,仿佛置身于空谷。“我很喜欢这首曲子”,我们几乎同时开口,彼此相视一笑。“唉,马上就要毕业了,好多事情还没有眉目,心里有点焦虑”他像是自言自语。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随着他叹了口气。我们絮絮的交谈着,中间偶有短暂的沉默,但并不妨碍交流持续下去。天色渐渐暗了,灯光从窗外透进来,在地板上映出斑驳的光影,朦朦胧胧的氛围洋溢在周围,感觉自己与他的距离又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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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后,我们在路上遇见会互相打个招呼。想要和他说说话,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结果只是慌张的笑笑,不安的跑掉了。终于到了元旦汇演这天,因为是第一次登台演出,心里很紧张,不停的搓着手。看我这样子,他不觉发笑,安慰我,“别紧张,台下坐着的都是自己人,放轻松。”在战战兢兢中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舞台演出,退场后才发现手心里都是汗。在后台,我边擦着手心里的汗,边感慨“终于完成任务了”。他也长嘘了一口气,叹道,“终于大功告成了”。 一起走出剧场的后门,下雪了。没想到下雪的夜晚,户外是这么明亮,远处有一盏路灯,照着雪花飞扬,像舞台上特别打的灯光。雪在光里迷离纷飞,漫天飞舞。想起余光中一首诗:“若逢新雪处霁,满月当空,下面平铺着皓影,上面流转着亮银,而你带笑的向我走来,月色和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偷偷瞄他,在雪夜的微光中,他,面色如玉,肃然而立,像宋人画的雪景,他就是点睛之笔。

四下寂寥无人,似乎只能听见雪落下的声音,身后是一行大大小小的脚印,我们两个人的。仰起头,雪花落在脸上,凉凉的,化成了冰水,润泽了狂跳的心,真怕他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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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是萧索的,也是刺骨的。风“呜呜”叫着,从窗缝、门外硬挤进来,拼命把室内外的温度和室外的气温扯平,让你不自觉地打个寒颤。整日灰头土脸的复习准备考试,眼睁睁地看着寒流裹夹着时光倏忽而去,我却无法拽住它。

整个寒假都在期盼的心情中度过,间或收到他寥寥数语的问候。我有些怨怼,“怎么不多写几句?”但回复信息的时候,却又刻意保持了矜持,不想被他看出来自己有多么想念他。冬日的时光,越发的冷了,每个寒意沁人的夜晚,最心心念念的不过是准备几个小菜,在小火炉上温着陈酒,与他过一个“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冬日余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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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来临的时候,带来的好像不只是一种苏醒、一种召唤,更是一种逼迫。繁花绽放又复落下,我一次又一次地感受着那种“恍若有所失落又恍如有所追寻的迷惘。槐花丰腴柔白的花簇坦荡荡地盛开在五月中旬的阳光里,空气里浸满了特有的香甜,夏天,应该就近在咫尺了。

我们忙着各自的事情,无需太多言语,有他在身边就很安心。几场梅雨,几卷荷风,已经是烟水迷离的季节,拍毕业照的人们熙熙攘攘。校园里湿润的青苔在雨中纯净生长,平日里清寂的林荫路也热闹起来。图书馆前的广场上有人整夜唱着歌,有人在哭泣,空气中飘散着离别的愁绪。我们都刻意避免提起那个字眼,小心翼翼的守护着在一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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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充满了阳光的长长的下午,他来找我,站在楼下喊我的名字,宿舍里其他的姑娘哄笑着,催我赶紧下去。三步并两步,飞奔下楼,看见他站在树影里,笑意盈盈。 “这个送给你”,他递给我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我想要打开,他让我回去以后再看。我问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喊我下来?反正每天都见,随时都能给我。他沉默了少许,局促不安:“可能很快就要走,接下来的时间见面就不多了。“ 我的心仿佛被撞了一下,觉得阳光也变得刺目,想要流泪。忍住泪水,勉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诘问他为什么才告诉我。他说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快,他的话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特别不真实。后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飘飘忽忽,像踩在云端上。

回到寝室,打开盒子,是一盘录制的磁带。里面夹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让我的歌声陪伴你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珍重!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他在唱着我最喜欢的歌,泪水无声的流下,胸口像被堵着一块石头,无法呼吸。缘分开始的时候,一直都是没有预约的。若心动,泪两行;念起,万水千山;念灭,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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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水三千,我们只不过挑拣自己所需要的一点点。爱是生命里最绚烂的一场幻觉,太荼靡,有时,走完天涯路也不愿醒来。他远去南方,我们约定每天要打电话,一周一封信。有时拨通电话时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知道原来只想听听那熟悉的声音,原来真正想拨通的,只是心底的一根弦。他的每一封信,看完之后我都珍藏在小箱子里,想他想得狠了拿出来看看。

有些遇见或者离散都是定数。他给我写信间隔时间越来越长,渐渐的就没有了消息。隔了许多时日,收到一封电邮,只有简短几句话,说了自己在国外读书的状况,结尾例行问候,客套而陌生。那一时刻,没有预约的凉意涌到身边,最后一丝的温存,消失殆尽。

打开收藏信件的小箱子,一封一封整整齐齐的排列着的信,在时光里静坐。我轻轻摩挲着信封上的字,鼻子发酸,忽然就有了一种沧桑的感觉。繁花凋零,一朵一朵在我心中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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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山高水远,六年杳无音讯,突然收到了他要回来的消息,说要见我。彼时,我的人生正面临生离死别,没有了心思赴这一场原本可以让我喜极而泣的约会。纠结许久,到底还是去了,大抵是为了心底一份牵挂。光阴格外厚待他,仍然是当年白衣少年的模样,而我已经被生活切割的面目全非。我敏感的捕捉到了他眼神里的错愕,大概是想不到眼前这个女子已经不是他当年记忆中的模样了吧。风一更,云一更,风和云漠然相逢。我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悸动,平常而又不动声色。说这天气真好,风又轻柔,还能在斜阳里疲倦的微笑。说人生极平凡,也没有什么波折和忧愁。走了长长的路,他送我回家,一瞬间我有些恍惚,眼前闪过多年前那个下午站在树影下他的样子。“我到了,今天谢谢你,有时间再约“,我努力保持着平静的笑容。他踌躇着,点点头,像是要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有讲,转身离去了。目送他逐渐远去,只见烟云流动,岁月飞驰。

有些事情像空气,随风飘散,不留痕迹;有些事情像水印子,留的了一时留不久;而有些事情则像木刻,刻上去了,消不失的。冠冕堂皇的誓言,终究敌不过世事沧桑,在蓦然回首的痛楚里,频频出现的是你我的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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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深处,我们都是红尘匆匆的过客,莫叹此去经年,物是人非,莫问光阴荏苒,还有谁在,人生不可能只停留于“只如初见“般的美好。或许与我,你只是我生命中的一缕春风,或许与你,我只是你红尘中的一树烟花,但只要曾经美好过,只要曾经感动过,一切我都当作是岁月的馈赠,人生的福泽。

人生是一场未知的漫旅,我们一路遇见,一路离开,也一路遗忘。最初,你遇见了谁?最终,你又失去了谁?你的初心,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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