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年没写点什么了,她盘着腿坐在软垫上没什么目的的敲打着键盘。旁边是随意搁置在书桌上的书包,手机耳机凌乱的绕在一起,风扇呼呼的转着像是打算吹散萦绕于她内心的躁郁和即将喷薄的颓丧。木瓜被她扔在左手边,圆溜溜的躺在那里,她觉得眼前的屏幕有点模糊,想了想,又把架子上的眼镜戴上,这才稍微安稳了一点。
又臭又长的过去并不是这次情绪失控的原因,她甚至找不到这种无厘头的消沉任何线索。她想,是不是最近的日子过得太没心没肺了,当她努力挣扎出过去的淤泥,反而有点无所适从。这令她有一种犯贱的自我感知。当初掷地有声的堕落是她;眼下,矫情失控的也是她。
目前的生活还算平淡,与室友相处愉快,只是不爱同同专业的同学交流,或者说,不爱同异性交流。
每次从图书馆出来,室友都会打趣儿:“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想不出来为什么刚搬进来那会儿那么高冷。”
她笑了笑,沉默两秒,仿佛觉得天儿就要被她聊死了一样开口:“总是要给你们树立一个良好的学姐形象嘛。”
“现在不用树立了?”室友白了她一眼,接过话头。
“纸总是包不住火的,混熟了就不需要了。”
……
大学生活对她来说,谈不上美好,甚至谈不上顺利,可她还是捏着鼻子回来了,说不清为了什么。若是硬要追着她要个理由,她可能会说,家人希望我这么做。亲戚们都觉得她是一个性格绵软,成绩优异的女孩子,甚至会拿她给各自的小孩做榜样标杆。家人更觉得她是孝顺谦逊,进退有度的乖女儿,是言听计从的好妹妹。
对此,她从未有过辩解,所以当父亲一通电话过来,她就知道自己没得选。是的,半点发言余地都没有。
她心里门儿清这么做是最正统的生活方式,所有人都在这么做,所以,你不能是个例外,你也得这么做。她没有任何怨言,相反她感激家人的考量,因为过去的经验告诉她,没有社会经历的人很少能做出真正正确的决定。当然,也可能归咎于她平时就很丧的原因。
她的思想总是和旁人不同,或许应该换个词,想法。室友常常说她是一个很“独树一帜”的人,连说话常用的词句都和别人不一样。她虽然嘴上不赞同的反驳着,心里却是异常高兴。她想,她是极其讨厌成为那种千篇一律的“社会性产品”的那类人,所以她也乐得在相熟的人面前展示着她的不同。
可某一天,她将所有的线索串起来,细细捻捋,就有了很多不同的意味。
她有一个大她几年的哥哥。“挺好。”所有人都这么说。她也觉得挺好。
可当某一天她在自己的朋友圈下面看见那个“挺好”的评论:精神分裂。她就不觉得好了。她也没发什么,或者说,她的朋友圈画风一直都这么忽明忽暗。好多高中同学也会隔着屏幕吐槽,就不能发点大家都懂的东西吗?别人是日常展示,你是一天比一天迷。她笑着回复:朋友圈是发给自己看的,为什么要所有人都明白。
可她并非有意为之,她想表达的就这些,再多一句也没有。有时候实在憋的慌了或者觉得也该在票圈里冒个头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你就会看到满屏的颜文字。没什么特别的,也并不属于“自成一派”的风格,可就是会让人diss。
这次也许有点飘了。她想。
她哥算是家中的掌权人,父亲已经渐渐走向中老年,很多事都无法给出更好的建议,她常常在电话里静静的听她父亲念叨:你哥要买房,要买车,要娶你嫂子……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每次这么一想就觉得这大半辈子白活了……她无法一直听着父亲绵延不绝的自责和忏悔,只得出声安慰。可事实上,她并不知道该怎么跟父辈们交流,只好从国家大事扯到社会趋势又扯到历史洪流中去。
父亲喜欢历史,家中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书,关于中医的,风水的,历史的……几大摞全摆床边的桌子上。父亲喜欢同她扯历史,扯文字,扯现实……乱七八糟的都扯,她不择捡,什么都往脑海中扔。但电话里往往就显得很沉默。父亲也憋的太久了。她眼神空空洞洞的,脑海却十分清醒的冒出这么个想法。
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当下的情况,大学对她来说也就只剩一纸文凭值得她高看一眼。因为家人都希望能看到,所以她也希望能顺利拿到。现修的专业并不是她感兴趣的,大学在她眼里和高中并无分别。而这竟是她唯一的“翅膀硬了”后的选择,她哥在电话里疾言厉色的评价着自己。
不算深刻,却能折磨她好几年。
很多时候,她并不愿意去深度剖析,这会让她持续坠入低谷。
而这种不安感会扩散到全身,会殃及池鱼,会让自己看不起。
她没有正常的发泄渠道,除了自虐,只有文字可以稍微缓解内心的焦躁不安。不是没考虑过前者,只是怕吓到周围那些对她善意满满的人。万一耐心被自己消耗光了呢?万一虐到一半下不去手了呢?万一……万一死了呢?
生存和死亡对她来说并不怎么遥远。
你一直活着,这就是生存,可下一秒,只需念想稍稍往心脏最黑暗最腐烂的地方探一探头,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可以很轻易的在死亡边缘试探。这种刺激能够让她瞬间感到灵魂的温度,是刻在骨子里上了瘾的诱惑。
她试过一次,没有成功,反而将自己痛的死去活来。
很奇怪,不怕死,却怕疼。
她抬眸看了看风扇,噼里啪啦打着字的双手也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她突然想起自己面色不虞的对楼下阿姨回的“干嘛。”
宿管阿姨是个相当热情的中年妇女,对自己也很好,每次出宿舍门都能听见阿姨中气十足,喜洋洋的叫着她的名字。她觉得只是听着阿姨叫她的名字都能驱散平时环绕在自己身旁的孤寂和冷漠。心情好的时候,她会特意为她咧一个夸张的笑脸,同她寒暄自己并不感兴趣的事。
可今天,阿姨听见她的回应脸色都变了,带着尴尬和羞怒,还不忘咕咕叨叨:“就是叫一下你,我能干嘛,真是的。”
没办法,她已经很努力的在克制了。即使她知道这种克制并不起什么作用。
她喜欢将自己称为少年,这会给她一些外在的积极印象。少年总是热血沸腾的,虽然她已经过了“少年”年纪,可要称自己为少女……恶寒得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对于文字她是虔诚的,自从被单方面决定要自己考研之后,她几乎没时间写些什么。
过年回家的待的那几天,她的耳边总是3D立体环绕着研究生的种种优势,她对求学的兴致并不高,可知道家中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于是她想给自己挣一条路,哪怕从头开始也行。
“考研可以,可我不想再修读这个专业了。”她对家中的掌权者说。
掌权者大概给她讲了很多其中利弊,她也没仔细听。只是从中得出总结,没得商量。
她便拖着一副空空的躯壳再次接受了这种既定的决定。相比于其他人来说,她的准备看起来要晚好几个月。偶尔坐在图书馆的某一角,她会想:到底从哪一步开始走错了?想了许多次,她都只是提出问题,解题栏并没有出现她想要的答案。半晌后只能又投入到头脑风暴的漩涡中去。
人总是喜欢折腾的,任你有事儿没事儿总能拖泥带水的揪出一大团乱糟糟的思绪。
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符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养需求,可能积极乐观的时候是符合的,至于其他时候……她无意义的勾了勾嘴角,其他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一个人。那只是一副填满了带有温度的血肉的容器,像一个未来科技里有痛感的仿真机器人。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像什么?
曾经有人在一间四面泛白的小房间里这样问她。
她抬了抬眼眸,并没有回答。
不自知的持枪少年。
……
她推门而出,再也没进过那间四面泛白的小房间。
你若不开枪,又怎会持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