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诗和远方,都是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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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风度和优雅可言,只要能够挤上回家的列车,就是此时最大的成就。

在挨挨挤挤的人群中,这是我唯一的想法,至于后面的人踩了我的鞋跟,前面大叔的蛇皮袋蹭黑了我的羽绒服,都不重要。

腊月十六,北京西站。

进了候车大厅,温暖的气息混合着方便面的香味扑面而来,候车区早已没有空闲的座椅,冰凉的地板上,随处可见拥挤的行李、或坐或卧的旅人。

我从北京返家,订的晚间卧铺车,凌晨到站。邻近春节,车上很多返乡的农民工,每个人都背着挎着不止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那个蛇皮袋里,有给爷娘老子的药酒,有给小女儿的漂亮裙子,还有儿子吵吵了很久的摇控飞机。

车厢里混合着各种奇怪的味道,听着不同的方言从他们的言谈里区分他们是阜阳的,还是亳州的,或者是河南的,很多人买的是硬座,睏了就靠着行李眯一会,睡不着的许是离家太久,思乡情切,他们用家乡话聊着大丫和二蛋期末考试又拿了张奖状,聊着村西头老五叔前两个月摔了一跤,人没了,可怜娃儿在外面打工没能见上最后一面,聊着隔壁村张老三,过完年不出门了,挣着钱了要在家里造房子,准备娶儿媳妇呢。

我在这样的话语声中入睡,仿佛回到童年的村落。

我的家乡是淮北平原上一个小小的村落,在中国,有着千千万万这样的乡村,父辈的人守着土地,守着希望,苦于自己是个“睁眼瞎”,吃够了没文化的苦,拼着力送孩子读书,先是村小,随后是乡镇中学,再通过中考高考走向外面的世界。

姐弟几人就这样慢慢都离开了小村,爸爸妈妈在家里守着小院,侍候着爷爷奶奶,就盼着春节快点到来,盼着我们利用那个短暂的假期,带着孩子们回家,四世同堂的热闹驱散平日的冷清。

冷清的不止是我们家,村子里其他人家也差不多,爸爸说,遇到老人去世,甚至找不到年轻人来帮忙。土地流转给种植大户了,很多家人的院门长久的挂着锁,一年也就打开那么三两次。还有些,平常只有老人带着孙子孙女,最大的期盼也就是春节时能够一大家人围在一起过个热闹年。没有人想把老人和娃丢在家里,可他们不出去挣钱,拿什么来供养孩子去更好的学校读书?孩子们心里也明白,一年之中,只有春节才可能见到爸爸妈妈。

汽车、高铁、飞机、自驾,不同的人群选择不同的回家方式,任你风雪连天,依然不能阻隔回家的路。

一如我三十年前,第一次离开家去蚌埠读书,眼巴眼望的盼到寒假,提了简单的行李,辗转公交、大巴、三轮蹦蹦,刚进村口,就能看见奶奶站在路边的身影,至于妈妈,不用说是在厨房里忙活,而爸爸,最大的可能就是佯装和邻居闲聊,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往我进村的路上瞟。遇见村里的叔伯大爷,他们都会笑咪咪的招呼一声:“大学生放假回来啦?”而我,却是有点张口结舌,一时还不太适应从普通话转换为家乡话,只会说“是”,报之以傻笑,奶奶就嗔怪的说,“这孩子,上学上傻了!”

一进院子,被拴在院落一角的大黑就朝着我汪汪,我吼它一句,“笨黑,是我回来了!”瞬间尾巴摇得热烈。

爷爷正在训斥弟弟们作业不认真,我的适时出现,是他们放风最好的理由。

爷爷奶奶去世后,小村也因为煤田沉陷,愈加的破败了,终于说服爸爸妈妈到城里来住,姐弟三人的小家分散在三个地方,小弟最远,成了新浙江人,故乡渐远,父母老去,我们慢慢活成了他们的样子。

寒暑假期,去高铁站接孩子,是非常有仪式感的事情,要穿上最漂亮的衣服,配上神气的小墨镜,目标是在接站的人群中光彩夺目,让人眼前一亮!列车进站,出站的人群中远远看见儿子帅气的身影,老母亲的淡定顿失,完全不顾灿烂的笑容多让脸上出几条皱纹。至于儿子他爸,与我爸当年如出一辙,只会笑笑搓搓手,说一句“回来啦。”

比起出站口那些热烈拥抱的父母子女,我们家族的男性,都不太善于表达感情,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用爱守候,成就每一个孩子的诗和远方。

不管多远多累,始终有一个地方,可以休憩,可以疗伤,可以放心的呼呼大睡,直到日上三竿。此心安处是吾乡,家里有盏永不熄灭的灯,家里有十七岁时睡过的床,家里有顾盼的叮咛期待的身影,只要转身,父母在,家在,回家的路只通往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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