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一）

回到老家的时候，我住在姑姑家。他们家不大却很温馨，因为从门口望去，他们的墙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贴纸，家里还有条小狗汪汪直叫，好不活泼。然而，在这和平的表象背后却隐藏着一个面相凶煞的姑父——我感觉他的存在似乎破坏了这个屋子所具有的某种平衡。我对姑父的印象一直不好。也正是这个原因，我从来都没跨入过客厅一次。

姑父身高并不高，但素来以沉默寡言而著名，但他一旦开口，不光份量足，音量也大，咄咄逼人，排山倒海。光是这一点就让我害怕了好久。甚至在每一次敲姑姑家的门之前我都要思想挣扎一番，鼓足勇气，几次深呼吸后才敢下手。奶奶告诉我，当初回老家的时候是姑父主动提出让我住在他们家的，现在我却不由得被他的气场所压倒。

但是门却开得比想象的快很多。仿佛他特地呆在在门口等我回来。开门，关门，姑父什么话也没说便走回了客厅；脱鞋，换鞋，我也大气不敢喘一下便入了卧室，关上门便开始做自己的事儿。隔着一层墙壁，偶尔我还能听到姑父大声斥责狗的声音，或是电视剧隐隐的台词声音。除此之外便是如死一般的寂静。

特定时刻的沉默往往是令人尴尬的。但是，我在与姑父相处的过程中从来没能逃离这种时刻，哪怕一秒。他的沉默就像一堵墙，隔绝了所有互动的可能性。这样真的好吗？房间里的我不由得思考到，作为一个客人我是不是也应该对这种尴尬的情景负责呢？我感到一种打破这堵墙的责任感。

事情从那天晚上回到姑姑家的那一刻说起。

姑父像往常一样走入客厅，而我却在卧室门口站定，想着是否要去和姑父聊聊，试图用自由意志对抗姑父的强大气场。手握着卧室门的把手，自由意志最终战胜了姑父强大的气场，我步入了客厅。

客厅里，姑父正翘着腿了，露出中年人特有的灰黑色袜子。他躺在沙发上，用一只手撑着身体，侧着身子看着电视剧。我决定从房间一角的饮水机旁敲侧击，对他发起进攻。

“姑父，这个饮水机怎么用啊？”我拿着水杯，在饮水机旁试探着问道。姑父家的饮水机样貌奇特，是我不曾见过的那种。从心理学的角度而言，若是从不熟悉的东西入手请求帮助，便能够轻而易举的获得他人的好感。

姑父瞥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完了，气场要被压制住了。我心下一慌。

不行，我不能在这儿就打退堂鼓。我给自己打气，他可能没听清罢了。

“姑父，这个饮水机应该怎么用啊。你要喝水吗？”我又问了一遍，这下总该听清了吧。

没料到，姑父居然技高一筹，他甚至连目光都懒得放过来，手，以及那双袜子也不曾动一下。他似乎在胸腔内憋了一口气，吼了出来：

“悄悄的吧！这些事不要你管！”声震寰宇，余音绕梁，连茶几上的玻璃杯都抖了三抖。

我愣住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半晌，我才想起我需要反馈一下。

“哦...好吧”

我拿着水杯的手停在半空，又一次左右摇摆不定。最后，尴尬战胜了心里的勇气，我退回了房间里。可谓是铩羽而归啊。

在这事之后，我又试着用各种方法去打破这堵墙，然而却都以失败告终——姑父的声音气场极大，能顶住的绝不是像我一样的普通人，我暗自想到。

我感觉我就像《城堡》离的K，眼望着城堡近在眼前却又无法深入半步。

我的姑父，这个难以交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