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餐厅后,缇娜惊喜的发现那男生和她们走同一个方向。
三人在走廊一路前行,缇娜默默感受着走在她侧后方的挺拔身影,在心中祈祷去教学区的路能再长一些。
“对了,”忽然间,阿什瓦娅开口打破沉默,“你欠宗家的那三千万钱,真能还的起吗?”
缇娜大吃一惊!她万没想到姐姐会忽然提起这个话题。
“什、什么三千万?!”缇娜故意装傻充楞,并且朝姐姐连递眼色。她不想让后方心仪的对象知道自己欠债累累。
可惜的是,心地单纯的阿什瓦娅显然没能理解其中深意。听缇娜这么一问,她反而认真的解释起来:“就是你去年拒绝了表哥的求婚,在典礼上把那枚叫‘维纳斯之星’的祖母绿戒指扔进恒河,因此欠下的三千万钱啊!”
缇娜尴尬的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因为她明显感觉到侧后方传来的灼热视线!
这下可好,他不仅知道了她已欠下一屁股债,还知道了她曾在典礼上逃婚这么丢脸的事!
——拜托了,我的好姐姐!真是谢谢你解释的这么清楚!难道你看不出妹妹我对这个男生有好感吗?你就非要把这些事都在此时、此地、对此人如此详尽的全部都抖落出来吗?!
缇娜内心狂翻白眼,表面却依旧佯装淡定。事已至此,她定了定神,索性鼓起勇气,用充满力量的声音回应:“虽然现在还不起,但我将来通过努力,一定能还得起!”
“可是,欠了三千万那么多钱,我看你真的还不起。”阿什瓦娅不以为然。
其实缇娜虽然语气坚定,但内心也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她对金钱的多少几乎没有概念。她甚至怀疑,自己是故意这样说来给后面的耳朵听的。
虽然她表面上装作完全没有留意到他的存在一样。
一路走到教室门口,缇娜才意识到这名男生居然和她是同班同学!
“真巧啊,你就是那个新来的转校生?”他带着笑容与她搭话。
“是,是的。”缇娜觉得自己一定笑的很难看,“今天先来报道,下礼拜一正式入学。”
“可以请问你的姓名吗?”
“缇娜·巴布尔。”缇娜提起裙摆行了一礼,“我来自南方的沙门达藩国。”
“原来是孟加拉湾的商贾世家巴布尔族,”对方亦双手合十,“久仰大名。”
“过誉了。”缇娜摇了摇头,“那你呢,叫什么名字?”
“我叫珈远。”
舶来语?缇娜心中想着,眼光不由飘向他的金亚麻手环。
仿佛看穿了缇娜的心思,珈远笑笑:“我不是雅利安人。我的家族来自喜马拉雅以北的东胜神州,于一百多年前迁至贵境。”
一个外来家族能于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不仅在排外的雅利安大地站稳脚跟,并且一跃成为刹帝利阶层,说明他们必有过人的本事——缇娜心中如是想到。她抬头看着珈远浅浅的瞳色,嘴上没有多问。
“难得有缘。如果你愿意的话,今天下课后我带你参观一下校园吧。”珈远道。
“那就帮我大忙了。”缇娜又施一礼。
其实,当珈远在走廊里听到巴布尔两姐妹关于欠债的对话时,他确实感到有些惊奇。
他惊讶于在这样的宗族体制下,居然有女子能够违抗父母定夺的婚姻。
不过比起惊讶,他感到更多的是欣赏。
他欣赏她的勇气和胆魄。她甚至不惜以稚嫩的肩膀担负起三千万钱的债务,只为主宰自己的命运。
他用神通感应到了被她扔在恒河河底的的那枚戒指。回响的弦音浑厚而纯粹——果然是枚价值连城的真货。
他本可以顺手帮她将戒指取回。但当他看到她眼中闪烁着的光芒以后,便没有这样做。
三天后,到了阿什瓦娅启程的日子。
临行前,她为缇娜在额心点上了一枚紫黑色的吉祥砂。
“愿佛陀保佑你,我的妹妹。”她的目光温柔而担忧,“记得多给我写信。”
“放心吧,姐姐。”缇娜低垂双眼,双手合十,“谢谢你。”
目送阿什瓦娅搭乘的马车离开之后,缇娜的校园生活也正式开始了。
缇娜所修习的猎魔人角色是辅助系的“魔琴师”。
如同所有的猎魔人一样,魔琴师在战场上首先要通过吟诵吠陀经文来召唤出属于自己的法器;紧接着,他们会用召唤出的魔琴演奏能带来各种魔法效果的不同乐曲:根据情势需要,可以演奏对魔物造成异常状态的诅咒,也可以演奏为队友提升多项能力的祝福。总而言之,使用巫乐的魔力为队友创造出最为有利的战斗条件——这就是魔琴师的职责所在。
作为转学生,缇娜的首要任务就是补上已经落后别人半年的课程。
幸运的是,从小喜爱音乐的缇娜有着绝佳的乐感。入学没多久,她就已然将教科书上三十六首曲目的主旋律烂熟于心。
然而,法术方面的内容就让她有些头大了。
仅仅是念诵经文、使魔琴在五指间幻化成形——“化琴”这一基本功,缇娜就迟迟不得要领。
课堂上,缇娜看着在指间断掉的光弦,有些气急败坏的摆弄着指环上的魔石。
“别着急,缇娜!”琼斯教官说着,向缇娜伸出拇指,亮出一个闪耀的笑:“这起手式‘化琴’是一道坎,你才刚转来两周,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琼斯是负责指导魔琴班的教官,他的举止虽然有点娘气,但声音粗壮、体格魁梧。一袭湛蓝的星月法袍让他在人群中分外抢眼。若不是头顶一缕从帽子前高高竖立的个性额发,缇娜简直会认为他是个庙里的神职人员。
“但是,我根本就不知该化出一把什么样的琴。”
“这是因为你心中还不确定自己的魔琴原型。以后有空的时候,你可以多去琴房那里尝试弹奏不同种类的琴,总会找到合适的灵感的。”
“……是,谢谢您。”
然而过了两个月后,缇娜还是化不出自己理想的魔琴。
在这期间,她曾在课堂上留意观察过班里其他二十三名同学召唤出的魔琴,也尝试着将它们借鉴来作为自己的魔琴原型。但经过一番摆弄后,却总觉得这些都不怎么称她的心意:
小巧内敛的沙乐琴?——总感觉缺乏气势。
中规中矩的坦布拉琴?——存在感也太弱了吧!
历史悠久的桑图尔?——实在是美观欠佳。
格调优美的萨朗吉?——操作太繁琐了,不好驾驭……
……
她也曾见识过珈远的魔乐器:是一把样式古朴的七弦琴。那把琴的外形风格与使用方法都非常与众不同——琴面即是指板,而且没有柱和品。听说它的原型叫做瑶琴,是一种来自他故乡的神秘乐器。
缇娜偷偷化过几次那种琴弦,都发现自己连个正经的音符都压不出来……
这天课间,几名学员颇具气势的来到缇娜的座位前,带着轻蔑的表情看她反复练习着化琴的技巧。
缇娜抬起头,看到了面前站着的两男一女。
“有什么事吗?”缇娜问。
站在中间的女生开口嘲弄道:“拖后腿的,你都转来这么长时间了,却还连基本的化琴都学不会——看来吠舍果然没什么才能!”
缇娜看了一眼那女生的左手,发现她也戴着毛线手环。
“你不也是吠舍吗?”
“是啊!”对方回应的理直气壮。
——那你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么!缇娜心里翻了个白眼,低下头继续研究着缩短化琴时间的技巧。她懒得跟他们计较。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是不是故意无视我们?”那女生开始生气了。
这时,坐在教室后方的珈远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朝向他们走了过来。
那女生看见珈远正朝自己走来,立刻激动得面若桃花、两眼冒心。她迅速贴了上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但是珈远无视了她。他径直走过,狭长的双目看向座位上的人:
“抱歉,缇娜。我差点忘了:这是前阵子琼斯老师让我为你配的琴房钥匙,这样以后你就可以随时去那里练琴了。”他说着,将一柄金丝勺状的钥匙放在了缇娜桌上:“祝你能早日化出那把最适合自己的琴。”
珈远走后,那两男一女的学员也像跟屁虫似的随他出了教室。
“喂,喂!”这时,坐在缇娜后桌的女孩轻轻戳了戳她的背,“那个珈远,他怎么这么照顾你呀?!”
说话的女孩名叫芙蕾娅。缇娜转过身,看到芙蕾娅将她那毛茸茸的红脑袋压得很低,就像是某种小动物一样。她说这话时,眼神中闪动着猎犬嗅到兔子般的兴奋神采。
“哪里照顾了。琼斯老师交代的任务,他只是奉命行事而已。”缇娜将钥匙收了起来。
“嗯?可他以前几乎都不跟班上同学说话的呀……但每当牵扯到你的事情,我感觉他好像总要有意无意的出来护你一下。”芙蕾娅继续调皮的挤眉弄眼。
“没有吧,是你多心了。”缇娜的语调依旧平淡,心里却变得有些美滋滋的。
芙蕾娅是缇娜的室友,也是缇娜在班上最好的朋友。
从外表上看,芙蕾娅身形小巧,一张元气满满的脸上长着两个动人的小酒窝,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
但是,等到两人熟识以后,缇娜才发现她看似甜美的外表下其实有着异常“刚猛”的性格。
芙蕾娅的魔乐器是一把巨大的维纳琴——那种惊人的重量,缇娜光是将它抱起来都觉得费劲,芙蕾娅却时常挥舞着它向前拼杀。
在一次练习场的模拟实战中,缇娜与芙蕾娅负责演奏减缓魔物移动速度的曲子《解深密》。看着那群魔物“狡”张牙舞爪的狰狞嘴脸,芙蕾娅忽然没忍住攻击的冲动——她一个箭步上前,举起维纳琴朝一只狡的脑袋砸了下去!
只见那狡的身体像果冻般弹动了几下,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笨蛋!”琼斯教官的洪亮声音响彻全场,紧接着,他抡起铁拳重重砸向芙蕾娅的脑袋。
“啊呀,好痛!”芙蕾娅顿时疼的两眼含泪,她弃了维纳琴,双手抱头蜷缩在地。
“芙蕾娅!我跟你讲过多少遍了!魔琴师的战场定位是后方辅助,不是前排输出!”琼斯教官余怒未消,他吹哨暂停训练,转身对所有学员训斥:“都给我记住!你们的战场任务是支援队友,不是消灭敌人!”
“是!”学员们齐声喊道。
听到大家的回应后,琼斯教官这才满意的一撩额发:
“芙蕾娅、缇娜,这节课罚站!上练习场前,你们先给我好好找清楚自己的位置!”
“是……”芙蕾娅起身吐了吐舌头,带着歉意的神色与缇娜一起退到旁边。
虽然受到了牵连,缇娜却一点儿也没有感到生气。其实她心底并不讨厌芙蕾娅的这种冲劲儿,相反的,还挺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