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陪爸爸去亭林公园看并蒂莲,到了并蒂莲池只看到萎在顶端的残蕊,花期已经过了。
清晨的亭林园里林木繁茂,树荫很多,凉风习习很是舒适。和他信步而行,边走边聊家常。老爸不爱讲卫生,牙齿脱落、损坏很多,张口就能看到牙床上的豁口,很显得有些老态,除此以外,其他任何话题父女俩都能聊得津津有味,没有代沟,没有距离。
感觉几十年前就是这样了!
最早的记忆是很小的时候还没有上小学,也是这样的夏天,下雨天,他难得不出去,在家里把玉米棒从桌上拿到桌下、再从桌下拿上来加到桌上,教我数数、学会加减法;
上一年级的第一学期语文数学都得了99分,没有拿到奖状,拉着小板凳,一路哭着回到家,委屈地跟他说没有我考得好的同学都有奖状,我没有…他安慰我说,自己考好就好了,没有奖状也没关系;
经常跟他赶集,多数时候是卖东西,经常的场景是讨价还价人家给多少钱都不卖,一般等到晌午等到集上的人越来越少了,给的价格越来越低,不得不低价处理。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一大早和他一起推着一颗梧桐树到隔壁乡镇去卖,一天也没有卖出,也没有吃饭,最后趁着月色再把那棵大树一点点拉回家,饥肠辘辘,气急败坏。发誓再也不跟他去赶集;
初一时的冬天极冷。有一次周六中午放学回家,破自行车链子又断了!路上的积雪结成了冰,他上周给我买的新手套丢了一只,一路一只手推着自行车步履艰难的从镇上回家,刚到村南边的大桥,就看到他拿着皮帽子等在桥那边在来回踱步,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初三时的秋天,花生熟了,他提了一大包花生送到学校让我送给班主任老师,我觉得很难为情,有给老师送礼的嫌疑,又拗不过他,接过花生就在老师宿舍区瞎转了一圈又提回去给他,谎称没找到老师人,让他又把花生带回去了;
初三下学期,成绩降到班级十几名,班主任老师跟他商量让我留级,说是考一中、中专没有把握,我死活不肯,不舍得班级同学,也讨厌下一届的班里男生,执意不留级。那时候清晰的愿望是要考滕州一中,考华东政法大学,以后当法官;(不知道从小就爱打抱不平、伸张正义的种子是如何种下的)
后来上了中专,四年间都闷闷不乐,多愁善感。毕业时还包分配,班里很多同学家里都找关系希望分到较好的单位,他也说有亲戚可以帮忙分到效益较好的大公司,我却不能想象他去求人时的低声下气和因我欠下别人的人情,便自作主张签了看中我的一家新公司,到了枣庄,同学说那里在街上一走鼻子上就落一层煤灰(滕州人一直看不起枣庄);
工作几年,工资都是两三百,从来没有余钱可以交给家里,亲戚每每问及他也颇觉脸上无光,后来谈恋爱的对象也没有任何条件,越发觉得我不成器了!再后来,公司不仅效益不好,索性发不出工资了,刚结婚便背井离乡离开枣庄来到昆山,别人问起,他总说:出去要饭了!
后来过年时回老家和他一起去看干爹干娘,两人谈起我,他说:我怎么都觉着我大闺女应该要比现在过得好些;尽管我向来报喜不报忧,从来没让他操过心,给过他负担!但不能有能力让自己过得很好让他有骄傲的本钱,我无比内疚!
他是爷爷奶奶的第一个男孩,上面四个姐姐,从小读书很好,初中就到了我望而不得的滕州一中,后来文化大革命不得已辍学,回到家,年轻时从没有干过农活,印象中村里那些稍微领先些的事情好像都少不了他:
年年领着十多个人开了十多年炕房,孵小鸡、卖鸡苗;购买打面机、打料机开面坊;种植大青叶、甜菜、红豆等经济作物;承包一百多亩地的果园……下河西(到徐州、济宁等微山湖西南的地方)贩卖葱、姜、大蒜等经济作物。
年纪大了不做生意了,反倒天天泡在地里,种的地越来越多,一年四季套种各种农作物:麦子、土豆、玉米、花生、大葱、黄姜、大蒜等等,年轻时不怎么干的农活却老了老了都补回来了!(鲁南滕州周边村庄是有名的经济类作物种植基地)
每年回家都要开家庭会议不让他再种地了,每年都说不种了,每年都食言!一个儿子在滕州城里,两个女儿在昆山,每每打电话让他进城都要千呼万唤,一年能走一次闺女家就不错了!
陪他聊天,各种话题都谈得来,他爱看电视新闻、体育赛事,所知一点没跟社会脱节,而聊来聊去也会聊到城市生活、买房卖房,我突然感觉,他不是不喜欢城里,甚至可能很希望搬到城里,只是我们都错以为他离不开家,是因为丢不下地,爱种庄稼,其实也可能是因为城里没他的地,没他自己的家,他才不得不待在村里,种那些丢不下的土地和庄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