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夫俗子(五十六)

第五十三章 添丁与加忙

天越来越热了。

麦田里,一片金黄。布谷鸟欢快地叫着从天空飞过,向人们传达着丰收的喜讯。

一年一度的麦收大忙季节就要来临。

孙伟南他们已经在病房里度过了两个多月。宋树安的老爸、安庆根和出血热的危重病人都已经痊愈出院,病房还有三四个如慢性支气管炎、支气管哮喘、两个病情比较稳定的出血热病人。没有了危重病人,病房显得轻松。没有事的时候,几个人也会摔几盘扑克解解闷。

孙伟南还像平常一样,有课就去上课,没有课就坚持坐在门诊那间自己的诊室内。偶有病人就看病,没有病人就看书、备课写教案。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重复着。

在病房这段日子,让孙伟南感到比以前充实起来了,治病的经验也在逐步积累。他的宿舍也因为有了那个肝硬化的老太太的儿子、安庆根和那个出血热病人送的三块亮闪闪的大匾而明亮了好多。它们几乎占满了宿舍的半边墙壁。这是对他辛勤工作的褒奖和肯定,也是他坚持刻苦钻研、多次抢救成功病人的见证,孙伟南更把它们看作是激励和鼓舞自己在救死扶伤的事业中不断进取的警钟。正如龚江会诊的时候所言,这个危重病人的抢救成功,不仅对卫校,对整个鲁河县的医疗工作,都会产生积极的影响,具有里程碑的意义。龚江听到病人已经痊愈出院的消息后,迫切要求孙伟南抽出时间赶写一篇论文。这篇论文如能发表,将会对孙伟南等人的未来产生积极的、不可磨灭的影响。  这段时间的磨练和经历,更加坚定了孙伟南要求卫校办好附属医院的决心。不管有多大阻力,他都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说服范书记将建设卫校附属医院列入他的议事日程。尽快扩大病房规模,尽快建设包括放射科、B超室等检查检验科室。争取在三到五年内,在卫校附近建设一个规模、设置均超过比较好的乡卫生院的卫校附属医院。有了梧桐树,就能招来金凤凰。有了条件好的附属医院,会吸引更多的医疗科技人员进入卫校,必将大大提升卫校的信誉和影响力。它将会有力地推动卫校的教学质量更上一层楼,大大提高卫校培养医疗专业技术人员的素质和专业技术水平。更有意义的是,这个具有一定规模和影响力的卫校附属医院,是卫校的百年大计。不管将来怎样发展,医院做大做强了,就给这个县级卫校奠定了强有力的根基,有了这个根基,卫校将成为鲁河县医疗卫生事业发展的丰碑,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这也是造福一方人民的大好事。  这段时间的磨练和经历,让孙伟南更进一步认识到老百姓的淳朴和诚实。他们为了养家糊口,终年辛苦劳累,一旦有了病,就是对他们的重创。目前的状况,他们完全靠他们自己挣的那点血汗钱去治病,没有人管,也没有人问。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老百姓,他们病不起啊!可是,当他们的病得到有效的治疗后,他们就把救治他们的医生当作救命恩人,当作最亲的人,会慷慨地报答你!我们的父老乡亲,是多么的重情义、讲信誉啊!但是,他们还有另一面,因为他们为看病付出的代价太大,他们是不会轻易地相信任何一个他们不了解、年轻而没有经验的医生的。他们到一个新的医院去,尽管有个别年老的医生胆小怕事,用药谨慎小心,抱着只要不出事故,治疗效果如何倒无所谓的心态坐门诊,甚至医疗技术相当平庸,人们还是趋之若鹜,争相拥到老医生那里看病。把他们不了解的、年轻的、有相当专业能力的医生整天整天地晾在诊室内。  这段时间的磨练和经历,也让孙伟南了解到治病救人是一个高强度的脑力劳动。一个危重病人抢救下来,其疲劳程度决不亚于干一整天的重体力活。要让医生很好地治疗疾病,必须给他们充裕的思考时间和休息时间。如果因为病人太多,总让医生从上班忙到下班,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给,漫说病人现场提的那些刁钻的问题无法顾及、无法回答,连正常的分析判断问题的时间都没有,他们怎么能够准确诊断你得的是什么病,没有准确的诊断,又何来你期望值那么高的治疗效果?处于高度紧张的脑力劳动状态下,你还分分钟要求医生对你提的古怪问题有问必答,否则就拍桌子打板凳,大声喝斥医生服务态度不好,如此恶劣的就医环境,怎么能够让医生为你治好病、服好务?孙伟南想,他将来的工作像这段时间就心满意足了,如果再忙,他真的就不堪重负、吃不消了。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再疲劳工作,让精疲力竭的医生去穷于应付,是不会有理想的医疗效益的。  坐在诊室,孙伟南仍然没有病人。就是说,周围的老百姓,还不知道卫校有这么个孙伟南,还不知道孙伟南在用一颗热心等待为病人提供起码能让人挺拇指的医疗服务。到卫校后的事实一再证明:卫校这些老医生们看得了的病,咱孙伟南能看,卫校这些老医生看不了的病,咱孙伟南也能看!事实一再证明:如果没有这个嘴上没毛的孙伟南的热诚相助,用扎实的医疗功底为那些一到卫校就对他这个“小毛孩子”不屑一顾的老家伙们“解围”,那些现在看上去还满风光的个别“老家伙”们,早就被那些因气愤而丧失理智的病人家属们抓破了老脸、甚至捶成了肉饼!事实还将进一步证明:我们的老医生,都应该是干了一辈子、积累了丰富经验的泰斗级医生,都应该是老当益壮、宝刀不老的专家,都应该是给年轻医生做出表率的老前辈。如果像卫校见到的这几位,只知道在年轻人面前一脸冰霜地倚老卖老、摆老资格,做起事情来却是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做,您能光一味地指责年轻人不尊重您吗?您们这些“老前辈”们,到底给年轻的后生们留下了多少值得称道的东西呢?卫校建在这儿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仍然没有病人光顾,除了地理环境的因素外,难道说跟这里的医生不求上进,贪图安逸、混吃等死的混日子作派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孙伟南笑了。他感到自己的思绪繁杂,思想有点偏激、有点过分。这是不是有点庸人自扰、怨天尤人的味道?来日方长,脚下的路才刚刚开始。没有人找你看病,不要气馁,也不要埋怨,说明你的功夫还不到家,说明你还得做更多的工作,尽更大的努力,用更多更好的医疗效益去赢得病人。  卫校的冷落,也让孙伟南想了很多。让他困惑的是:广播报纸上总是说我们国家目前存在“看病难、看病贵”,这仿佛是多年来一直没有解决的老大难问题。可是,孙伟南看到的事实是:看病贵好像是有,但看病难却怎么都想不通:如果真是看病难,那么多的医生晾在那无人光顾,那么多的卫生院门可罗雀,城郊乡卫生院更是因为没有病人而多年处于关闭状态就说不过去。难道说这些被常年晾着的医生都是不能看病的“庸医”吗?难道说城郊乡卫生院连一个能看病的医生都没有吗?还有每个村都有乡村医生,农村中常见的“感冒”、“肠炎”之类的病都能够做到治疗不出村。这么多的“闲医生”、“闲卫生院”,却说“看病难”,能让人相信吗?一面是吵着“看病难”,一面是没有病人的光顾导致医院关门歇业,难道这种怪现象不值得我们深思吗?到底是驴不走,还是磨不转?君不见一个医生一旦出了名,周围十几公里的人都挤着找这位“名医”看病。这样的“名医”一天要看上百个病人,每个病人看病的时间少得可怜,要不然这“名医”就得连天加夜拼命干还看不完的病人。试想,这么短的看病时间,一天看那么多的病人,怎么能够保证人们所想象的医疗效果?这就是多少年来医疗上的“旱涝不均”现象:很多医生没有病人,少部分医生病人太多累得要死!

也许,理智一点的人不仿找那正在被晾着的医生看病,或许这位医生的治疗效果会比那位“名医”强得多,因为他有足够的时间考虑你得的是什么病,有足够的时间推敲你用什么药最合适,有足够的时间嘱咐你除了服药还需要注意什么,有足够的时间心平气和地为你解答你需要知道的疑问!更何况,眼下人们对医生的认可,或多或少掺杂有个人心理因素:有的医生本身并没有多么深的医疗造诣,在治病救人方面并没有多少“真功夫”,却善于揣测患者的心理,一身“江湖味”把患者侍候得通身舒服,心情舒畅,还没有用药,病就仿佛去了大半。更不可思议的是,有时这种心理作用能够“妙手回春”,奇怪地治愈多年的“顽症”!于是:“口碑”效应使这个“江湖医生”一夜之间成为“名医”。这样的“名医”并非绝无仅有!如果没有这么多复杂的人为因素,科学地评判一个医生,让能够治病的医生都有病人可治,不但能够大大改善就医环境,还能大大增强医疗效益,从根本上改变医疗上的“旱涝不均”现象,还会有这么严重的“看病难”吗?如果有人费费心思、跑跑腿,到穷乡僻壤里走一走,到老百姓中间转一转,把应该起到的管理和疏导作用发挥一下:“看病难”的问题恐怕早就烟消云散了!本来就贫穷的老百姓就不会再为看病而东奔西走、跑那么多的冤枉路、花那么多的冤枉钱、甚至被有些专门坑害人的败类骗得倾家荡产了!

一个上午的胡思乱想,没有看到病人,也没有看成书,几个小时悠悠过去。下班,回家!

孙伟南走到宋医生门口,被宋医生叫住了:“来,来,你过来看一下。”

宋医生让孙伟南进屋坐下。孙伟南没有坐:“不坐了,您有什么事吗?”

“你看一下,我这病还能治吗?”宋医生说着,拿出一张省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出的病理报告。孙伟南接过报告一看,感到头一下胀得很大,原来宋医生得了胃癌!他怕宋医生看出他的紧张,赶紧装着轻松的样子:“这病,没什么,可以根治。不过,治疗越早越好。有报道说配合中医中药治疗效果会更好。”

“我去省医大一附院看过了,他们说让我去住院,中西医结合尽快治好。”宋医生说着话,一点不像是他自己有病的样子,他对治好自己的病有绝对的把握。

“那就好,那就好。祝您保重身体,早早康复。”

孙伟南出了宋医生的房间,心情陡然沉重。

宋医生才五十多岁,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他上有老、下有小,是家中的顶梁柱;他自幼努力学习中医,正逐渐走向他事业的鼎盛时期。参加工作三十多年,他恪守职业道德,认真看好每一个病人,开每一味中药,他都考虑再三,权衡利弊,决不敷衍了事,从未出现过差错。他性格耿直,做事丁是丁、卯是卯,对热衷于趋炎附势的人深恶痛绝,深得同道们信任和赞同。这样一个好人,怎么可能得这样的病?

孙伟南为即将失去这样一个好医生、好长辈而深感痛惜。他为宋医生祈祷:但愿如宋医生自己说的那样,一定会出现奇迹:通过中西医的结合治疗,他的胃癌能够治愈!他不迷信,可此时他还是不想让“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的谶语再在现实中验证!

孙伟南走到宿舍,勤快的老婆已经做好了面条等他。十月怀胎的韩梅芳,连走路都有点气喘,脚也有点肿,还是一声不响地整天忙个不停。

他愧疚地低声说:“往后,你能坐下歇会儿就坐下歇会儿,需要做什么,你说一声就行了。”他感到他长这么大,不会侍候人,不会心疼人,让老婆跟着自己吃苦受累,太难为她了!

韩梅芳见孙伟南脸色不好,担心地问:“又出什么事了吗?”自从和官运道翻脸后,她总担心那个颇有心计的官运道会给老实巴交的孙伟南找麻烦。对于有些小人,你不得不防。

孙伟南洗了把手:“没有什么事,就是听说宋医生得了胃癌,心里挺不是滋味。”

韩梅芳很吃惊:“你听谁说的?”

“不是听谁说的,是他自己让我看的他在省医大附院的报告。”

“好人不长寿啊!”

她也会这么想?孙伟南心里哆嗦了一下:结婚以后,有很多次,他和她都会同时想到同一个惊人相似的问题。有很多次,他和她都会不谋而合。这是心理的感应么?

“虽然癌症还被人们判为不治之症,但近几年也听到过不少奇迹:有些确认为胃癌、乳癌的病人根本没把它当回事,竟然活下来了。多年后再去查,连医生都很吃惊:癌肿消失了!我看宋医生很坦然的样子,他一定坚信他得的不是绝症,一定有把握治好。”孙伟南这样安慰韩梅芳,也在安慰自己。

“但愿奇迹出现吧。”韩梅芳刚说完,却皱起了眉头:“哎哟,肚子痛!”

孙伟南赶紧撂下饭碗:“哪里痛?”

“小肚子痛……”韩梅芳说着,不自主地用手捂着肚子。

孙伟南扶韩梅芳躺在床上:“咱们赶快去县医院吧?”

“没那么快吧。第一胎从开始痛到生起码得十多个小时。”韩梅芳表情痛苦,却还在安慰孙伟南。

停了一会儿,果然没有那么痛了。韩梅芳又下床,开始在室内走动。

“如果是要生孩子,我得赶紧回家去叫咱妈!”孙伟南感到心跳得很快。

“这会儿又没事了。叫她来也行。”韩梅芳安详地坐下来。

孙伟南不放心韩梅芳:“我回去叫她,你怎么办?”

“没事儿,要回去,就快走吧。”韩梅芳催促着孙伟南。

孙伟南抓起自行车,飞一样往家急赶。还好,妈妈没有下地。他喘着气对妈妈说韩梅芳可能要生了,连水都没有顾上喝,就催着妈妈赶快坐车子到卫校。

赶回宿舍,孙伟南已是气喘吁吁、浑身大汗。韩梅芳说肚子还是一阵一阵的痛。

“不能等了,赶快上县医院!”孙伟南说着,出去找了炊事班上的一辆架子车,打扫了一下,铺上席和被子,让韩梅芳坐车子,韩梅芳执意要自己走。

“别磨蹭了!快点吧!”孙伟南暴躁地拉着韩梅芳上了车子。

孙伟南拉起车子,几乎是一路小跑往县医院赶,把老娘远远地甩在后边……

在县医院妇产科的走廊上,一阵接一阵的腹痛,折磨得韩梅芳坐卧不安,满脸流着汗。韩梅芳咬牙坚持着,连呻吟都没有。医生吩咐,没有破水,先不要上产床。孙伟南只得扶着痛苦的韩梅芳,在产房外面的走廊上走一会儿、在长椅上坐一会儿。

孙伟南看着被痛苦折磨得脸都变形的老婆,不由得从内心说:“如果有下辈子,咱们一定还做夫妻,不过,得换个个儿,你做丈夫,我做老婆!”

在韩梅芳痛苦的煎熬中,天慢慢黑了,走廊上亮起了灯光。

“趁着这会儿不那么痛,你跟咱妈先去街上买点饭吃吧。”韩梅芳望着坐在架子车上的婆婆对孙伟南说。

孙大妈一路走到县医院,等儿子扶着儿媳下了车子,就坐在停放在路边的架子车上,既不说话,也没有再动。听儿媳要求儿子带她上街吃饭,她才慢慢地站起来,生硬地说:“我多会儿都饿了。”

“好,走,我们抓紧时间吃饭。”孙伟南不放心地看了下韩梅芳:“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就大步往街上走。

孙大妈跟在儿子后面,要小跑才能追得上,不由得生气了,嘴撅得老高。

走到一家就近的饭店,孙伟南问妈妈:“您想吃点什么?”

“那还能吃什么?”孙大妈气呼呼地甩出一句。

孙伟南看了下妈妈黑红的脸色:“那,咱吃烩面吧,再吃俩包子。”

“随你便吧,买什么吃什么。”孙大妈说着,在一条板凳上坐下。

孙伟南给妈妈买了大碗的羊肉烩面,又拿了两个肉包。

“包子拿走,一碗烩面就喝饱了。”

“那好,妈,您先在这吃着,我得赶快过去。”孙伟南说着,给韩梅芳买了瓶果汁、抓起那两个包子就返回老婆身边。

在孙伟南离开这一会儿,又一阵剧烈的绞痛使韩梅芳想吐。她咬紧牙关,扶着墙蹒跚着往厕所走,还没走到厕所就呕吐起来。

孙伟南回来,韩梅芳已经吐完,她感到心里舒服了些,身上出了很多汗,风一吹,感觉很冷。她慢慢站起来,往走廊里走。

孙伟南赶紧扶着韩梅芳在长椅上坐下,递给她果汁和饺子:“趁这会儿不痛,快吃!”

“我刚吐过,一点也不想吃。”韩梅芳无力地往外推。

“那把果汁喝了。喝了嘴里会不那么苦。”

韩梅芳只好接过果汁喝。还没有喝完,腹部又一阵绞痛且想排大便。

“你要是痛得受不了,就喊出来,兴许能好点。”孙伟南心痛地说。

“我坚持不住了,想解大便。”说着,韩梅芳就要脱裤子往地上蹲。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孙伟南用力拉着韩梅芳:“不行,不能解大便!是要生了!”他大声喊起来:“医生!医生!快点,我老婆快生了!”值班的医生马上赶过来,搀扶着已经不能站立的韩梅芳进了产房,并把孙伟南拦在门外。

孙伟南焦急地在门外徘徊着。他看到,妈妈已经回来了,仍然坐在车子上一动不动。

一声婴儿的啼哭,从产房里传出来。

“老婆生了!我要当爸爸了!”孙伟南激动地想。但同时,他仿佛感到双肩立刻压上了千斤重担:爸爸不好当啊!往后的一段日子,可不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地睡了,小孩的啼哭可能随时打断他的酣梦。不管累与不累,都要经常抱着这个肉乎乎、胖笃笃的小东西了。从孩子呀呀学语到成家立业,这是一个相当漫长的岁月,他这当爸爸的,既要养育孩子成长,又要教育孩子成才,一旦孩子有个头痛脑热,不管黑更半夜、风雨交加,得马上往医院跑。养活一个孩子是多么的艰难和不易!不养儿不知道报娘恩,不养儿不懂得娘辛苦……

“快过来看您儿子!”医生的一声呼唤,打断了孙伟南的沉思。他赶快走进产房。

“恭喜你!你爱人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医生高兴地抱着向孙伟南展示刚出生的儿子。

“谢谢你!”孙伟南笑着向医生道谢。

“快把她抱下来!”

孙伟南听从医生的吩咐,抱起已经穿上裤子、还躺在产床上的老婆。可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他的两腿竟然发软,不但没有抱动老婆,还差点扑倒在床前。

“你这混小子,一辈子了,你是越到关键时刻越掉链子,真差劲!”孙伟南在心里痛骂着自己,又鼓起劲去抱韩梅芳。

“不用了。”韩梅芳说着,轻轻推开了孙伟南,自己从产床上下来。孙伟南只得尴尬地一手接过医生用毛毯包好的儿子,一手努力去扶韩梅芳。

“你抱好孩子就行,不用管我。”韩梅芳说着,慢慢地走向架子车。

回到宿舍,韩梅芳迅速换下了生孩子时的衣服,坐进了被窝,让孙伟南先泡到外边的水盆里,并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在身边。以后,她的身边,就有这个小宝贝陪伴了。

金美爱、季若仙、杨娜、季冬梅、卢爱玉等纷纷过来看“大胖小子”。金美爱嘿嘿地笑着:“是个带把的。”季冬梅打开毛毯仔细看后连连夸赞:“不错,不错,又白又胖的。”这边一屋子人说笑着,那边孙大妈一声不响地给儿媳烧了鸡蛋汤。

人们热闹了一阵,走了。人们一走,韩梅芳就躺下了。她累极了,一躺下就想睡觉。

“喝吧。”孙大妈把烧好的鸡蛋汤端到了儿媳床前。

“我不想喝。”

孙伟南端起送到韩梅芳的嘴边:“累了一天了,快喝点补补,不管有味没味营养好。来,快喝。”

韩梅芳坐起来:“先放那吧,我自己喝。”说着端起碗喝起来。

见老婆喝汤,孙伟南舒心地出了一口气。他找到几个护士住的房间,给妈妈安排好睡的地方,并把自己的被子抱过去。

妈妈去睡了。房间里难得地安静。

刚出生的儿子安静地睡着。韩梅芳看了下:“难看死了,像个小老头!冬梅说什么又白又胖,真会说话。”接着她又说:“前几天,蔡玉馨装模作样地说什么,她会看是男是女,看得可准了,让我给她看,看了半天,说是个女孩。”

孙伟南想起和蔡玉馨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觉得这个半老徐娘真是个让人无语的女人。

韩梅芳勉强喝了半碗汤:“我实在喝不下去了。”

“喝不下去,就不喝了。”孙伟南端起碗走到厨房,一看锅里还有很多汤,就舀到碗里喝起来。剩下一点锅底,就倒掉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孙伟南正要去上班,被妈妈叫住了:“等一下,把那水盆里的衣服洗了再走!”

孙伟南看了一下表:“马上就上课了。先放那吧,等我下课再洗。”

孙伟南下了课回到宿舍,韩梅芳说妈妈已经走了:“她说马上就要割麦了,家里很忙,在这住着憋得要死,还要回家给小孩做棉裤,说着就走了。”

“走吧,有我呢。没有做过,锻炼一下也好。我尽力吧。”孙伟南说着,就去洗那一堆衣服。他拿个小板凳,洗起老婆的裤子来。一股从未有过的血腥味直冲脑门,孙伟南差点没有吐出来。他强忍一阵阵的恶心,终于把裤子、内裤洗好了。

洗好了衣服,他又抓起车子,直奔城里,要买梅芳喜欢吃的、又新鲜又有营养的菜。不管多累多难,也要照顾好老婆孩子。

转眼间三、四天过去,小家伙是个不甘寂寞的家伙,一天到晚不停地哭叫。孙伟南就买了个摇篮车,把宝贝儿子放进去。还真好使,宝贝哭的时候,只要轻轻的晃一晃或拉动一下摇篮车,他马上就不哭了。开始的几天,韩梅芳的奶水好像吃不饱,每次都吸得她痛得真咧嘴,可小宝宝还是要吸,硬把乳头拔出来,他就哇哇地哭。孙伟南只好去街上买了上好的奶粉,用温水溶了装进奶瓶喂,总算解决了“吃不饱”的问题。到了晚上八九点的时候,小家伙像是不高兴似的哭起来没个完。困极了的孙伟南只得闭上眼睛摇摇篮车。只晃得摇篮车里没有了动静,确定小宝贝睡了,孙伟南才揉揉眼爬起来,洗衣服、写教案。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天蒙蒙亮,孙伟南要骑上车子去赶集买菜、买面、买油条,还好,很多同事送来了鸡蛋,加上此时正是鸡蛋最便宜的时候,吃鸡蛋是不用愁了。等赶回来做好早餐,他要摇晃着摇篮车让妻子吃早餐,等急急忙忙吃过早餐,就到了上课的时候了。病房没有什么重病人,也让孙伟南能够腾出时间照顾一下妻子。

几天下来,孙伟南感到忙得犹如陀螺团团转,还是顾了这个顾不了那个。头晕目眩的他多想躺下歇会儿啊!可想到两边的父母都很忙,马上就是焦麦炸豆的时候,谁家不忙呢?他那个暴脾气,一激动就想发火。可他一想老婆生孩子时候受的痛苦,又觉得再苦再累也没有老婆辛苦。再苦再累也要坚持下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也要照顾好老婆孩子,要不然,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韩梅芳见孙伟南忙得顾此失彼,也躺不住了,就支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收拾一下房间。孙伟南坚决不让她洗衣服、洗尿布。他听人说,月子里,女人是碰不得冷水的。可有段时间,她见忙乱的孙伟南想发脾气,就等孙伟南上课的时候,去洗尿布了。

有一天,孙伟南下课回到宿舍,韩梅芳告诉孙伟南,说伟志来了,并捎来了妈妈给小孩做的棉衣,并要求他们回去给孩子“行九天”,结婚没有在家,孩子“行九天”是大事,就不能敷衍了。经韩梅芳指点,孙伟南看到了丢在墙角的一个小孩的旧“蝉蜕”式的棉裤,又脏又硬,不像是新做的。韩梅芳也不打算给孩子穿。

“行九天”,是这一带农村的习俗:第一个男孩出生后九天,要请小孩的外婆家的亲戚们来看小孩,宴请亲戚朋友一顿,当然宴席办得越大越排场越好。

孙伟南骑上车子,到一个会做菜的姑父家,请他到那天帮忙做菜。姑父热情地指点孙伟南要买哪些菜、买多少。在城关镇食品站,在一个熟人的帮助下,订好了猪杂、牛肉等。等一切安排就绪,孙伟南仿佛连站的力气也没有了。

“行九天”当日,孙伟南骑车带着老婆孩子赶回孙村。孙伟南的岳父岳母以及他的亲戚们都来了,孙伟南的姐家、姑家和这边的亲戚们也来了。一时间,孙伟南家的小院子里热闹异常。

孙伟南的姑父昨天就来垒了煤火,做好了准备,今天一早,等孙伟南一大早把菜送回来,他就又吩咐人洗菜、又切、又炸地忙开了。

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了。孙振兴吩咐儿子去把孙振邦叫来。孙伟南几乎跑遍了村子,才在西北地找到了正在割麦的孙振邦夫妇。不管孙伟南怎样央求,孙振邦就是不去。振邦妻还生硬地说:“该去的,不用请就去了。”

孙伟南生气了:“这么说,您是不该去的喽?好!”

回到家,孙振兴问儿子:“你叔为什么还不来?”

孙伟南气愤地回答:“他不该来,请不动!”

孙振兴也生气了:“啊!架子不小啊!”

[if !supportLists]一段[endif]不愉快的小插曲,并不影响整个和谐的宴会。堂屋、东屋、院子里、甚至动用了东邻的房间,摆了五六桌的大宴,几个帮忙的弟兄端着托盘来往穿梭,每个桌上都摆满了鸡鸭鱼肉。

宴会结束,亲朋好友都走了。孙大妈打开了立柜,让韩梅芳和孙伟南看了看亲戚们送的棉衣棉被、毛毯、童装之类的礼物。这礼物把立柜塞得满满的。让儿子儿媳看过,孙大妈又关上了柜门:“这些东西,就放在这,你们要是用得着,可以拿走点,但不能拿得太多,咱家亲戚多,支应的差事也多,兴许还不够应付呢!”

回卫校的路上,想着儿子到现在还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心里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韩梅芳见孙伟南一路上不说话,劝道:“不用想那么多。咱有它,也富不了;没有它,也穷不了。随它去吧。”

以后的时间,亲戚朋友们还陆续不断赶往卫校,给孙伟南送来鸡蛋、红糖、奶粉等,让韩梅芳过足了吃鸡蛋的瘾。孙伟南也跟着吃够了鸡蛋。

[if !supportLists]一天[endif]吃过早饭,孙伟南正要去上班,叔和婶来到了宿舍,给他们送来了一提篮的鸡蛋。

孙伟南马上叫叔叔吃饭。

“我们吃过早饭来的。”孙振邦见孙伟南要去伙上买饭,就阻止了。

韩梅芳热情地让他们坐下,并倒上热开水。

“叔、婶,您的心意,我领了。这鸡蛋,我不能要,您还拿回去!”孙伟南等叔和婶坐下,就礼貌地说。

孙振邦的脸立刻像红布一样:“这是给孩子的,说什么也不能拿回去啊!”

孙伟南冷冷地说:“这鸡蛋多的是,吃不完。您就拿回去吧。谢谢您!”说着,就抓住篮子往外走。

孙振邦赶紧堵住孙伟南:“你吃不完是你的。再怎样也得留下。”

见叔和婶被孙伟南弄得很尴尬,韩梅芳赶紧打圆场:“既然咱叔送来了,就是咱叔咱娘的心意,那就收下吧。”

叔和婶走了。

这么多的鸡蛋,怎么吃?鸡蛋汤、韭菜炒鸡蛋、蒜苔炒鸡蛋、炖鸡蛋,变着花样吃,慢慢地觉得,不管怎么吃都不好吃了!

宋医生病了,也该去看看他了。鸡蛋,应该是理想的礼物。两人商量了一下,就用提篮装了鸡蛋,去看了宋医生。

就要收麦子了,护训班也放假了,病房里也没有了病人。卫校一片寂静。

杨娜的儿子聪聪已经一岁了,长得胖乎乎的非常逗人喜爱。他不哭也不闹,一个人在校园里跑着玩。这天,聪聪跑到了“水氏别墅”附近玩,水校长的傻老婆一看见聪聪,就笑喝喝地走过来:“孩子,你可回来了,想死妈妈了!来,让妈妈抱!”

聪聪正在低着头玩尿泥巴,突然被一个不太好看的傻老婆抱起来,吓得他睁大眼睛看了傻老婆一会儿,就咧开嘴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沾满泥巴的手推傻老婆的脸,弄得傻老婆满脸的黄泥巴,更加难看了。

杨娜从病房出来,听到她儿子的哭声,就跑了过来。她一看到傻老婆正抱着又哭又挣扎的儿子往“水氏别墅”走,就发疯似地追上去:“你放下来!”一边大喊一边撕扯着夺拽儿子。傻老婆毕竟没有年轻气盛的杨娜力气大,聪聪一下子就被杨娜夺过去抱在怀里。

杨娜抱着聪聪一边给聪聪叫魂,一边恶骂:“你个老傻屄,凭什么抱我的儿子?我儿子要是吓出个好歹来,看我不撕烂你!”

傻老婆不甘心,一边追一边喊:“那是我儿子,快还我儿子!儿子,快让妈妈抱!”

杨娜一见傻老婆追过来,吓得连忙一路狂奔躲进了病房办公室,并关上了门,气喘吁吁地对惊魂未定的儿子说:“往后可别往那边去了,那傻娘们儿会吃了你!”

此时,傻老婆还在外边转悠着喊:“阿生,快回来!”……

孙伟南洗完了衣服和尿布,捶了捶酸痛的腰。

韩梅芳说:“要割麦了,我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先去韩屯吧,等那边差不多了,再回孙村。”

孙伟南不放心地看着老婆:“你怎么办啊?这孩子整天又哭又闹的,别累出病来。”

“没有事。一个人的饭好做。就这几天,一天就那点活,累不着。你去吧。”

孙伟南只得听从老婆的吩咐,开始了麦收季节的“南征北战”。

-ad�Q���

你可能感兴趣的:(凡夫俗子(五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