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修道半缘君(一·爱不重不生娑婆(17))

“能生善法，故名为根。能破恶法，故名为力。”

——《佛经》

“和……和尚大哥……”南陌微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寒云连忙停下脚步，“南陌，是你在说话吗？你醒了！”“和尚大哥，我们这是在哪里？”寒云继续向前走去，“我们已经在山下了，你发烧了，一直睡着，现在林大哥带我们去找一位郎中，你别说话，在我背上歇一会儿，就快到了。”南陌睁开她乌黑的大眼睛向四处张望，果然在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男子，这人体魄雄健，穿着一身旧衣服，腰间别着一把短刀，虽然背着一筐果子，却走路生风。南陌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口不那么痛了，便静静伏在寒云肩头，睡意再次袭来，这个臂膀是那么宽阔沉稳，年轻而强有力的心跳声直传到她的胸膛里，让人莫名心安。“和尚大哥……”说完这四个字，南陌再次闭上了眼睛。

快到正午的时候，林生和寒云终于来到了镇子的南边，南边人少，很快便找到了林生说的那位郎中，此刻二人已是满头大汗，林生行道途中口渴难耐，忍不住吃了两个果子解渴，那寒云却是忍着一个也没舍得吃。林生擦了擦汗对寒云说：“你们等着，我去敲门。”说完便走上前去，在院门上用拳头不轻不重地扣了三下，“老先生，您在吗？老先生，我们是来求您看病的。”等了片刻，院子里传来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都带了些什么东西来啊？”林生笑着朝里面大声说：“带了东边山上的果子，您吃了一定说好！”

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位老婆婆，看着白发苍苍，面容十分慈祥，“年轻人快进来吧，老婆子年纪大啦，走得慢，你们等久了，今日虽没有太阳，却很闷热，进来喝口水吧。”林生和寒云连忙作揖道：“多谢婆婆。”寒云从昨日就昼夜未休，一路背着南陌，已然精疲力竭，林生上前去搀着老婆婆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到：“婆婆，您和老先生身子骨可还好啊？”婆婆笑着正准备答话，屋子里再次传出刚刚那有力的声音，“你们这些年轻人，打招呼来来去去就这些话，真是无趣，若是身子骨不好，我能活到九十二吗？”这番话不像是耄耋老人说的，倒像是个老顽童说的，一下惹得院子里的三人笑了起来，寒云想起清风以前告诉他的一个道理：求人办事便要尽可能奉承别人，说一些好听话来让别人高兴，连忙绞尽脑汁从他这二十年来读过的书中搜刮出几句话来：“老人家嘴上虽这么说，却是个至善之人。小僧是灵山寺的和尚，我背着的这个小兄弟因大年夜里受了风寒，又摔伤了，已经连着两日高烧不退，现在情况实在不太好，听说老先生您医术高超，身体强健，妙手回春，医者仁心，求您救救这个孩子吧！小僧定会向佛祖祈求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哼，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那灵山寺又与我何干？”“寒云听了忙着急地开口：“老先生……”，不料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你又何必恭维我的医术！难道我今天要救这个孩子，跟你们是从哪来的有关系吗？”寒云一时之间愣住了，“啊?……”“还啊什么啊！跟个呆瓜一般站在院子里，还不快把人背进来，真是从未见过如此木讷的年轻人！”寒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哦哦，好，好的。”待进了屋子，一股药香扑鼻而来，寒云将南陌放在榻上，抬头看去，旁边正坐着一位皓首苍颜的长者，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他同那婆婆一样，白发苍苍，脸上布满褶皱，但一双眼睛却丝毫不见浑浊，“看什么？出去！我要诊病了。”寒云将胸前的布袋子取下来，“老先生，我们没有银子，这些摘来的果子权当诊费，多谢您！”老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寒云转过身向外走去，“站住。”寒云停下脚步问道：“老先生，您还有何吩咐？”“把这果子，拿去给我的老太婆吃。”

寒云提着布袋来到院子里，方才心里只想着如何求郎中帮南陌治病，现在才有时间观察这方小小的院子，俗话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院子左边是一块药田，种着各种各样的药材，右边是厨房，厨房门口放着一张圆桌，桌子上还有一盆没洗完的菜。正在这时，林生和老婆婆一起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到寒云站在院子里，林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到：“寒云兄弟，我把那一筐果子给婆婆了，既然已经把你们送到了，我这就要回去了。我娘子她还在家里等我。”寒云心下感动，他双手合十说到：“林大哥，虽然我们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感谢你对我们的帮助，如果还能相遇，我定会报答你们夫妻。”林生冲他和婆婆笑着点点头，“那我走了，你们保重。”说罢便出了院门。

老婆婆见寒云一脸不舍，上前拉着寒云坐在桌子旁，给他倒了一杯水。“小和尚，你多大啦？”“婆婆，我今年二十岁了。”“二十岁，那还是个小娃娃呢，你这手里提着什么东西，从进来一直没有放下。”寒云回过神来，赶紧把布袋放在地上，打开后都是黄灿灿的果子，“婆婆，这是我们的诊金，老先生说，都给您吃。我去洗一些来，您尝一尝吧。”老婆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哎哟，这东边山上的果子，我年轻时候最爱吃了，现在呀，年纪大了，咬不动了，还是留着你们吃吧。”寒云想起在寺里的时候常和清风把果子煮熟了吃，既清火又不会太甜，“婆婆，这果子煮熟了也好吃，我去给您煮几个，您坐在这等我。”说完，不等老婆婆开口，寒云已经跑进了厨房，进去的时候，顺带着端走了没洗完的那盆菜。

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寒云已经做好了午饭，等到把菜都端上桌，老先生正从屋子里走出来，寒云一脸期待地走上前去，手里还端着刚煮好的一盆果子，“老先生，南陌怎么样了？”“烧已经退了。”寒云松了一口气，跟在老先生的身后接着问到：“那伤口呢？”“上了药，两三日后便好了。”“那就好，那就好，那……”“那什么那，坐下吃饭！”“哦哦，好。”寒云规规矩矩地等老先生和婆婆坐下后，方才在一边坐下，把手里煮好的果子递给老妇人，婆婆看了以后笑着说，“年轻人大多性子急，像你这个小和尚一般做事这么有耐心的，真是少见。”老先生吃了几口饭菜后，眯着眼睛问到：“小和尚，我问你，你这一天一夜背着他翻山而来，你和这孩子究竟是什么关系？”寒云放下筷子，“这孩子是我在半山腰捡的，他无名无姓，无父无母，我见他年纪尚小，偶尔接济他一些吃食衣物，仅此而已。”老先生又往嘴里送了几口饭菜，“我看你身无分文，虽说你是从灵山寺而来，但想必也是无父母照料吧。”寒云低下头，“您说的没错，我自出生就被送到寺里，从未见过生身父母，因此看到南陌，想起了自己的幼年，这也是我照顾他的原因之一吧。”老先生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仅仅是萍水相逢，又非亲非故，你便要搭上这么多，值得吗？”寒云不解地抬起头回答道：“老先生，我并没有做多少，这份苦难我已然受过，如今见到像我一样的人，为何不尽我所能，免他一份孤苦呢，况且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这些事无关乎值不值得，心得善法，而生欢喜罢了。”顿了顿，寒云双手合十又道：“二位快趁热吃饭吧，南陌想必醒了，我去厨房再煮点果子给他吃。”正要起身，老先生叫住他，“哎，小和尚，厨房还有米饭，给他煮点粥吧，不要钱。”寒云露出欣喜的笑容，“谢谢您！老先生，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