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稍纵即逝的美好与死亡

                     

    我在凌晨四点醒来，难以再入眠，在拉萨的一个旅馆，随手拿起一本书翻阅，是川端康成的《花未眠：散文选编》  。                       

    川端康成凌晨四点看海棠花未眠让我想起了湖心亭看雪的张岱，瓦尔登湖垂钓的梭罗和21岁带上仅有的1000块钱坐上火车去拉萨浪了一个月的自己，原谅我将自己和这些大人物放在一起，其实我觉得自己和他们差不了多少，迟早都要向上帝报道。不知不觉，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的距离超过了双脚走过的路程，我们的寂寞，不再需要一只猫，一个友人，一本好书等这些进行排遣。一部手机加上WIFI变成了宅文化不可或缺的存在。有些孤独，是苍茫大地间踽踽独行，向死而生，无人理解，无枝可依。川端康成的文字中蕴蓄着这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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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无眠的我，只好写下一些文字来度过漫漫长夜。今夜，我不关心蔬菜和人类以及文章的写作意图、空间隐喻、意象图式、写作手法、基于翻译对等理论……等等来研究川端康成的书，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读这本书的感受，此时此刻的感受。川端康成的散文是这样的，像西藏上河流的起源，在山石间激荡，什么百川东到海，君偏向西行！川端康成的文字，哀美凄清惆怅侘而又有些温暖。这让我想起南方阴冷的梅雨天气，雨水在青石板上留下坑坑洼洼大小不一的句号的小巷，我打着雨伞在湿气中走来，刚放学，家里有妈妈，锅里有饭，热的，桌上有菜，也是热的。后来呀，吃过大半个中国的饭菜，再也吃不到记忆中的饭菜，走过大半个中国的路，也再没有记忆中的青石板路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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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的美是无限的。人感受到的美却是有限的，正因为人感受美的能力是有限的，所以说人感受到的美是有限的，自然的美是无限的。”其实还因为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且在这个信息爆炸时代，能静下心来欣赏自然的美的人真的寥寥无几了。美是邂逅，是机遇所得，我在林芝闲游，雨后初霁，街上熙熙攘攘，天边挂着双虹，您自可以用物理学来解释双虹的成因，却找不到文字，语法和修辞手法，研究方法论来解释这种美丽和遇到美丽的心情。这被打翻的颜料盘稍纵即逝。“米开朗基罗临终的话也是：事物好不容易如愿表现出来的时候，也就是死亡。”这确实是一种凄婉的美，初恋的夏天，绽放的烟花，清澈的眼眸，凌晨四点的海棠花，热烈的晚霞……都是不能拥有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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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稍纵即逝的美好令我一直都在想，存在的意义，从豆蔻年华至今从未断绝。一想到，有一天我会走向死亡，不能再爱我所爱，思我所思，行万里路，读书，喝茶，饮酒，品尝美食……不能再做那些比夏天还温暖的事。尸体会腐烂，被细菌蝼蚁分食，最后只剩下一堆白骨。当世间最后一个人也遗忘了我，我就是真的死亡了，世间再无此人。一想到这些，我就开始恐惧，然后很用力很用力也很傻气地活着。其实最令我恐惧的，是自我意识的湮灭。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我相信意识依附于物质。即使有轮回转世，下一世的我也不再是我。在我看来，酸甜苦辣，悲欢离合，贫穷富贵，美丑胖瘦这些只是生命存在的形式，我拥有其中的什么，我都乐于接受。恐惧的是死亡带来的于千万年时光无垠的荒野里、于不断膨胀的宇宙中，不可逆的永久性消突然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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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微博上看到：“日语里‘夏天结束了’以及今晚夜色真美一样，是有隐晦暗示的。 代表着某天突然感知到河岸的风带来的凉意，爱慕的心意不了了之，没牵到的手，未寄出的信，青春潦草收场后未关上了门。……年轻时对世间万物充满期待， 眨眼间就落入了平庸之海。”

川端康成的文字，就像夏天的风徐徐吹过，在心中细水长流。

有一天，我在我家楼顶上纳凉，没有风，苍天明眸过于灼热，蝉夏，聒噪，馋夏，我吃了一盒又一盒甜腻的冰激凌。光线太强我睁不开眼，只好放下读了一半的《花未眠：散文选集》，把它盖在脸上，然后小憩。当时，我只有十二岁，一夏天的风就能让我满心欢喜。我不能理解“我之发现花未眠，大概也是我独自住在旅馆里，凌晨四时就醒来的缘故吧。”写出这种文字的时川端康成的心境。我一睡就是一下午，太阳把房顶晒得滚烫，我赤脚走在地上，头发被汗水濡湿，我突然意识到生命是这样的短暂，对蝉来说就是一个夏天，对我们来说呢？树木葳蕤繁盛，微风吹来不知名的花香，这令我的惺忪睡眼不再那么沉重，书本滑轮在我脚边，正好翻到花未眠这一页，生活太过平凡，美好转瞬即逝，意识到这一点，我既惊喜有难过。川端康成凌晨四点看海棠花未眠，我也许凌晨四点看《花未眠》未眠。

我看《花未眠》，大概也是我独自住在旅馆里，凌晨四时就醒来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