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不是你这边的问题，是他代码的问题，代码写得太乱了！”，东哥重重拍了下鼠标，怒气在重重的拍击声中溢了出来，旁边小赵没有回应。我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心中压抑着怒火。一个月以前也听过同样的评价，当时只有我和东哥两个人，愤怒只是瞬间升起就被扑灭，自欺尚能平复情绪。这次多了一个见证人，屈辱变成了双份，愤怒也加了一倍。面对外界的不客气我们会有几种反应？一是笑着脸赔不是，“都是我的错”；二是冷着脸不说话；三是也对外界不客气。没有经过思考就在二，三之间徘徊，在设想怼回去的各种可能后选择了二。发现刚才的愤怒是多因素的：连续加了几个星期的班......甲方需求变化.......硬件上要我找物料......这个项目都是我一个人加班......这个软件我就用了一个月......你还说是我的问题。愤怒在“你还”两个字积累着，到达顶点。发现如果发火，东哥刚才的话了是一个突破口，怒火也是发给一个人的，不公平。想到夫妻吵架，起因可能只是妻子忘了买菜，吵架的内容可以延续到几年前丈夫抽的一支烟。人都想以理服人，吵架是对错的争辩，双方都将所有的历史翻阅出来，想找出虐迹斑斑。想象着吵架的人是一台高效计算机，在大脑内存里高速运行着搜索算法，吵架变得滑稽，找到乐子，心里是开心的，愤怒的情绪也消除了几分。“起开，让我看看，真是！还要我帮你看代码！”东哥走到我旁边。我站起身，动作是僵硬的，面对外界的不客气总要有点反应，在僵硬两个字上保留了自己的一丝自尊，至少不是点头哈腰的。“这写的什么东西！这几段什么意思？”，像有怒火要从鼻孔里喷出，东哥呼吸声很重。“这一段是在Flash中找到要的数据，然后置标志位，这上面都是这个作用，标志位传到下面再统一处理......”声音是冰冷的，但吐词是清晰的。“好，不要讲了，让我想想”，东哥手挡在我的面前，做出禁止的动作。“你这代码啊，看得头疼”，东哥别过脸，拿起鼠标，“你这循环次数太多了，这几个地方都要改，写程序一开始就要考虑清楚”，感觉东哥随时会跳起来。“好，小赵，你那边再把数据读一遍”，东哥坐起身来对旁边的小赵说。“嗯嗯“，小赵回应了一下。“怎么样？数据对不对？”，东哥语气里有疲劳。”咦，好了，这次读的数据对了”，小赵拍了下手，身体向后仰着，疲倦的神经放松下来。“好了，今天就到这吧，我去上个厕所，你们把东西清一下”。东哥一路小跑，身后是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衣服摩擦的声音。感觉这声音里有温热，搅动了沉静而冰冷的空气。我看着电脑上的代码，思绪在代码间跳动着。“是我代码的问题”，我长呼一口气，嘴里喷出白色的雾，觉得有趣，又呵了两下，白雾在空气中消散。坦诚承认自己的错误，情绪上的纠结也松散了，心里轻松了不少。强行争辩并不能带来什么好处，妥协后是心安理得。小赵没有回应我，看见自己在两个人的舞台上唱独角戏有点尴尬。房间里显得格外安静，这安静扯住了时间，尴尬也被拖长。“我这边问题不大了，明天再调一下就可以了”，过了会小赵转过身来，旋转椅在嘎吱作响。“嗯，你把这个功能做完就可以了，明天应该不用加班，后面就是我的事了”，想着后面的事，又加了几分烦恼，叹了一口气，沉重感在叹气前后上下起伏。“你不该向东哥抱怨”，这质问突如其来，严肃的语调让我有点不适。“这软件有问题跟东哥抱怨也没用”，语气里有教育的意味，心里已经从不适变成不爽了。我比小赵早来公司几个月，想着怼回去，发现自己已经有倚老卖老的想法了，有点好笑。“你没用过这个软件，你不知道，十分的不友好”，在“不友好”三个字加上滑稽的语气，想缓和气氛。看见自己站在理屈的一方在狡辩，有点难受。“那你跟东哥抱怨，东哥对你的态度只能越来越差”，发现自己被这句话逼到了墙角，已经不是理屈了，而是情商低，剩下的只能低头认错。心里响起一句话，“只有东哥会陪你加班”，察觉到了自己的忘恩负义。“你们东西清好没？快10点了”，走廊里响起了东哥的声音，将自己从一连串的质问中解救出来。

回去的路上，车里空气沉闷，窗外漆黑和灯光交汇，混杂着呼啸的寒风。眼神空洞，内心在快速的为自己的“抱怨”找理由，想为自己的行为分个对错，企图修复刚才的“理屈”。思绪不停地被“只有东哥会陪你加班”逼进死胡同，又重新循环。突然想起韩寒《后会无期》中的台词：小孩才分对错，大人只看利弊。察觉到刚才行为的可笑，停止思绪，精神放松下来，发现刚才所有的思绪都是徒劳的。固执地寻找对错太累了，只有小孩才有这种充沛的精力。想起跟朋友打游戏，下路寒冰被敌方狼人疯狂gank，心态崩坏开始大骂友方打野剑圣，然后是双方对骂。寒冰在争吵上已见颓势，顺势挂机。身为上单提姆的我已将敌方鳄鱼欺负在塔下，但缺少一员，败局已定。当时跟朋友抱怨寒冰太没远见，骂人挂机一时爽，但若为大局着想，忍耐几分，五人同心，必可其利断金。回想刚才的事，发现自己也是抱怨一时爽，无奈的笑了下，想起《后会无期》里王珞丹的一句话：听过很多道理，依然过不好这一生。很多人都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