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河南的记忆（一）

1.乖，注意安全

夜幕低垂，我从人声鼎沸中走来，穿过一串串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小巷两边的商贩不少，美食最多，可我已经一人吃过了水席，只觉得热闹，并无食欲 。

异乡的街道让我着迷的是拥有陌生的事物，我喜欢那些叫不上来名字迷死人的花花草草，我喜欢久闻其名不见实物的东西，香樟大道是我回到内蒙古看不到的，从院子里伸出来的夹竹桃也是我返程就遇不到的，所行之处，我都想认真观摩细细品味。

洛邑古城连着丽景门文化街，在古巷出口，我看到了一家理发店，夜色四合，老板娘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路过又折了回来，白日里在太阳曝晒中疯狂游玩，我的头发已经是湿哒哒的了，索性进去洗个头发。

一进门，老板娘就亲切的问我，要怎么做头发，我只说洗头发。洗头期间，她与我攀谈，我告诉她我来自内蒙古，她惊讶于我怎么独自一人出行。

聊到年龄的时候，她的眼神突然柔软了不少，她拿出手机，翻开相册，给我看她女儿，那是一张证件照，蓝色的底，女孩儿有着水藻般的长发，明眸皓齿，笑意浅浅。

她告诉我，她的女儿今年高考，全家人都要她留在河南，可女儿不听，非要去上海，女孩儿是艺术生，艺考成绩在上海戏剧学院名列前茅，可惜文化课成绩没能过关，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又有点沉重，转而又笑着说，我看着你就像看着我女儿一样，她呀，也是自己背着个小书包去了很多的城市，给我拍照。她一离开我，我都好担心。乖，你一个人出来玩要注意安全啊。

头发吹干了，没有了黏黏的汗味，吹风机的冷风让我在这个燥热的夏天获得了短暂的凉爽。出门之前，老板娘再次告诉我，乖，要注意安全呀。

这条街拥有无数家这样的店铺，我的家乡也拥有无数家这样的店铺，我们每个人每天都在仅有的一片空间里度过一天又一天，每个人都是一束旺盛的植株，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有丰富的心情，那么温暖又那么简单，是异乡的女儿，也是异乡的母亲。

你看，那对面老院子里的夹竹桃正开的热闹，你不认识她，也无法留下，但这并不能阻碍你迷恋她。

图源:九北鱼

2.睡在上铺的姑娘

对面上铺的人睡得很安静，哪怕是翻身也是轻轻的，这令我十分惊讶，就在昨天晚上，我躺在那张床上，床是木质的材质，但契合的并不十分合适，所以只要轻轻翻身就会吱吱呀呀作响，它自己响就罢了，还会惊动下铺沉睡的姑娘，姑娘一张口就是我听不懂的方言，但情绪是没有界限的，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嫌我吵。于是我换了平躺的姿势，把手机的充电器插头费力的插好。

呼~可真担心呼吸都会有声音。

对面上铺的姑娘是昨天到的，穿一件运动风格的连身裙，身材纤瘦，皮肤黑黑的，见到她的第一面，不知为何总觉得很有西北姑娘的味道，她和我曾经入职单位时安排在同一间屋子的一位同事很像，眉眼，举止，以及性格。

姑娘姓Y名小荣，且叫她小荣，小荣来的时候床位已经满了，所以我并没有告诉她那张床的不良表现。后来的日子她睡在上铺，却从未听见她抱怨那床吵闹。当天傍晚六点多，我和小荣一同下楼吃饭，，青旅附近饭店很多，但看起来都不十分好吃的样子，小荣是驻马店人，她告诉我，她没有来过郑州，所以，我们都算是外地人，沿着马路左转遇到了一个商场。

巧的是，我们遇到了一个小型的音乐节，场地布置很简单，但拥有了探索欲，就拥有了拥有本身。

小荣也是纠结症患者，我们几经商榷决定吃焖炒鸡，地域相似，所以我们的胃口很合得来，如今回忆起来，我已然记不清小荣当时的话语，只记得她笑起来有虎牙 ，但眼神很严肃地说：你们内蒙姑娘是不是都很能喝酒？我笑着说：也不是，可能我是那个能喝的。只是喝了两杯啤酒，她说自己好多年没喝酒了，和我这算是头一次。

微醺之后走在长街，我们挽着胳膊，她说，遇见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明明是偶遇，却像是阔别已久的老友。细想那些日子，不过是两个平行生活的女孩在某一种机缘巧合下走进了同一个空间，她们在各自小小的地方努力着，笨拙且淳朴，没有很广阔的见识，也没有丰富多彩的生活，而命运的推手，却将彼此推向各自的深渊。

小荣说想随我一同去洛阳，第二天我们一起去考试，尤记得，那日清晨，我是被下铺姑娘的电锅声音叫醒的，毫不夸张的讲，我在睡梦中仿佛听到了一阵火车驶来的声音，是她的锅水开了，过了好久，一阵窸窸窣窣掀开锅盖的声音，撒了一把面进去，煮啊煮，又是一连串咕嘟声。

这个有史以来我住过的最糟糕的青旅，终于要离开它了，小荣背了书包在查路线，我们关门的时候，下铺的姑娘和我们讲了两天来最温柔的一句话：你们下去的话可以帮我带个青菜吗？我们不回来了。

小荣最终还是没和我一起去洛阳，我们一起考完试之后，她告诉我要回去面试新的工作了，是家乡的教师职业，她很喜欢，对了，小荣的专业是我很喜欢的汉语言，坐在行往洛阳的列车上，小荣给我发了一条消息：“哈哈，没中。”这是前一天晚上两个从未买过彩票的姑娘用五元钱圆了的“发财梦”。

再后来，考试成绩出来了，小荣选择了那份离家近的教师职业。她说，有机会再一起回郑州相聚。

我对一个城市感受到的温度，大概是从与我交谈的人开始的。而我对一个城市有没有重返的冲动，大概是，有没有期待。

图源:九北鱼

文字/图片/九北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