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泊·一介书生》

一介书生


任平生是一介书生。

任平生从他家里往上数八代都是书生。

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这个闭门不出的书生有多娇弱,脸色苍白面有菜色,整日书卷为伴。

不知道谁先开始说他家院子里的梨树下埋着一罐子银子。

人们在街角结尾都笑着谁都不想当真,世上鬼话那么多,谁晓得真真假假,同样,这一件事所有人都心里感觉约莫是假的。

这就像皇帝的后花园种了一片瓜秧子地一样假。

但流言越传越广,半个长安城都在流传着这一罐子银子的事。

有人说的有声有色,说什么太祖皇帝曾经夜里被贼寇掳走路过这里被任平生的祖父救过,皇帝感恩至极偷偷的赏了一罐子银子,但掳走之事因为太过重大而悄悄掩盖。

这个故事假的就像东城巷的醉酒楼里的酒一样假。

皇帝怎么会被人从皇宫里掳走?任平生祖上八代都是读书人刀剑都拿不起来又怎么会救下太祖皇帝?皇帝又怎么会没有杀掉所有知道这件糗事的人,包括任平生的祖父?

荒唐至极,听完谁都会摇头一笑当做笑谈。

也只是笑谈,这种没有根据又荒诞不经的流言是流传不了多久的,就像没有人会相信其实杀猪的猪老三吹嘘他以前曾是赫赫有名的大刀客一样,毕竟猪老三一辈子除了杀猪就什么都不会了。

长安城那么大,每天的趣闻琐事那么多,这件小小的流言自然很快被淹没少有人谈。

春去秋来,一件真正的趣闻和大事在长安城中流传开来:

“北方剑首江百里率众三十二人南下寻剑,目的地就是长安城。”

江湖里的人有江湖里的事,江湖里的事朝廷是懒得插手的,江湖里的恩怨太过复杂,都是血。

高高在上的人从来不想去搅这滩浑水,脏了手。

庙堂和江湖的界限清晰又模糊,像江水不犯河水。

皇帝似乎也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只是围观的兴趣,他想知道号称北方剑首的江百里有多强大,他要寻的是什么剑,有谁会面对他。

没有什么比江湖的故事更吸引人了。

江百里一路南下,对于问剑(比武)之人,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他带着他最骄傲的三十二弟子,一路向南,一路向南。

不可阻挡,又恐怖绝伦。

整个南方江湖似乎都被搅浑了,都被杀怕了。

他带着他的八把剑,每杀一个久负盛名的用剑高手就为一把剑取一个名字。

现在他的七把剑都有了名字。

每杀一个用剑高手他就问:“你的剑呢?”

“你们的剑呢?”

“剑呢?”

终于,有人站了出来,因为江百里名正言顺又符合江湖规矩的挑战已经马上到达长安城。

白海楼,人人都知道他是白楼楼主,以前人人都说他已经是隐隐的天下第一。但整个长安城的人也仅知道他的一次出手。

因为没人见过他,因为在他那次出手之前,江湖里都说是他杀死了上一个天下第一,因为上一个天下第一死的时候,他吐出的“白海楼”三个字。

而他那唯一一次为众人熟知的一次出手,就自己亲手撕碎了流传了三年的“天下第一”的流言。

他败给了白煜京,他的弟弟。

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白海楼的弟弟是东城出了名的傻子,心智一直停留在七八岁左右的白痴。

那个曾被路过的高人评点“此人绝无半分习武根骨”的白痴弟弟。

败给这样的弟弟,结果不言而喻。

所以,很多人说他以前的天下第一就是一个笑话,但他们都忘了他从未承认过,他们都忘了是他们自己给他加上的天下第一的帽子。

长安城是王城,是天下的王城,既然是王城,那天下第一一定要在王城里的。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这样认为。

天下第一城有天下第一高手,这不是理所应当吗?就像最好的酒楼一定有最好的酒。

从那次对决以后,白海楼就变成了天下第二,人们又给他戴上了帽子,这个极具嘲讽意味的帽子。

“天下第二要出楼了。”人们说,带着最真诚的讥讽。

一道身影走出白楼,骑上门口的白马,戴着斗笠。

他在长安城最大的大道上堂而皇之的骑着马,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官兵阻拦这个犯了大忌的人。

好像都知道,他就是出去送死的。

人们没有见过白海楼出手,不知道那个杀死上一个天下之一的人到底是不是他,那个上一个天下第一死的时候到底真的吐出了白海楼三个字了吗?还是只是人们的谣传?就像人们以前说的任平生家里后院有一罐子银子一样。

人们只知道他真正的唯一一次为人熟知的出手就败在了他的亲弟弟手里。

白煜京可不是天下第一,如果是论蠢笨,可能或许还能算是。

人们带着讥讽又带着怜悯围满了整个长安城朱雀大道,只他一人在城中大道孤零零的骑马前行,没有人看得见他斗笠下是什么模样,什么表情。

马蹄哒哒的响,伴随着嘲讽声和唏嘘声。

长安城第一次派出的人让他们感到蒙羞,虽然他们大多是普普通通的一介草民和街井市人,更谈不上江湖中人。

他好像必输无疑,他一定必输无疑。好在长安城人多高手多,一定还有其他人会在他失败后站出来洗清门面,想到这里,众人又舒服和乐观了起来。

“天下第二要出城了!”人们喊道。

“他那个天下第一的白痴弟弟怎么不出来呢?”有人议论。

他的马蹄落在了城门。

忽然人群中一片熙攘和惊呼,随后就是一片如潮水般跪拜的身影,像弯掉的芦苇,马上的人有趣的这么想。

因为皇帝出现了,在城楼上。

“白海楼,你看,这城门上,都是血。”皇帝高高在上,他轻轻抚摸着青砖铸就的城墙,俯视着城门下的任平生。

他仍在马上,不跪拜,还仰头与那九五至尊对视。

皇帝并没有生气,反而说道:

“楚岳阳的手臂,还在这里,他也是从远方而来的高手,却败在了年轻的吕新城手里,如果你败了,我就会让吕新城出城。”

马上的人没回答。

“替你收尸,这是你应得的荣誉。”皇帝看了看城外,继续道:“摘下斗笠吧,让这个城里的人看看你的样子。”

马上的人犹豫了刹那,摘下了斗笠,斗笠下是一张苍白又带着些许菜色的普通脸,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看过就会忘记那种。

但人群传出了惊呼,并不可置信。

白海楼就是任平生。

那个柔弱的几乎不出门的城南书生就是赫赫有名的白海楼。

任平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亦或者是长安城。

“我会杀了他的。”他说道,然后提绳、出城。

三日后传来消息。

江百里与白海楼相遇雁门关,问剑对决,白海楼杀三十二人,与江百里消失与大漠,生死不知。

在那三十二具尸体旁边有江百里的七把已经断了的剑和一只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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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京,长安城一定要有天下第一的不是吗?”

那日拿剑的人对白煜京说道。

——

“天下第一败给了他第一次出手的弟弟!”

长安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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