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故乡

假期回了趟老家，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马路到一个陡坡前绕道了，也许是被这泥泞的陡坡吓着了。越过坡，远远望去，那静默的老屋是我的家。多年无人居住的红砖房，门口杂草丛生，那棵缠绕着葡萄藤的李树，如今已无影踪。屋檐下吊着的一对“囍”字灯笼早就褪了色，朱门掉漆，斑斑点点，门环上也都是锈迹。回到这里，总是会惹起大家的回忆，在众人饶有趣味地讲述往事时，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疑问——这里，算是我的故乡吗？

  每个小孩的诗歌启蒙必定离不开那首《静夜思》，如霜的月色下，有位诗人思故乡。后来学过无数首抒发思乡之情的诗歌，以至于“故乡”二字在我心中是那样的唯美又感伤，温暖又心酸。可是眼前的这个老房子，我只住过四五年，很多回忆都是长辈塞进我脑海里，然后自己再想象一番，可无论如何都不是我心中故乡的模样。我只记得村里的娃娃少，而我又是个木讷的孩子，常常独自一人玩耍，也不记得玩些什么，有时候躺在门口的水泥沟里不小心睡着，有时候拿石头敲敲泥土，有时候随大人去劳作，坐在田埂上摘几朵野花。当然，那时候不知道有个词语叫“孤独”。走进房间里，泛黄的墙壁像是一张古老的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一行字，凑近看，竟是“爸爸妈妈我想你们了”。虽然有落款，但我根本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写的这行字，也没时间去想，只是慌张地擦掉它，不想让我的父母看见当年那个留守儿童小心翼翼的思念。这么说来，这里实在算不上是心心念念的故乡吧。

  上学后去了镇上姑姑家住，除了朝夕相处、打架斗嘴的表弟，就只有书和电视作伴了。我读了很多很多童话故事，却并不向往那些公主的生活，我羡慕的是那些家住农村的同学。他们跟我讲述着桃李开花的春天，下河摸鱼的夏天，在稻田里打滚的秋天和偷吃积雪的冬天。我不知道我为何羡慕，现在想来，也许是童年快乐的缺失吧，算不得思乡。 镇上的菜市场太闹腾，每天天不亮，几个卖菜的摊主一边摆摊一边扯着嗓子聊天，难怪这里的公鸡如此懒惰。早晨七八点钟，已是一片嘈杂，卖菜人的吆喝声，小孩儿闹吃闹玩的哭闹声，屋前屋后的喇叭声。好不容易集市散了，闲下的摊主开始噼里啪啦打麻将，夹杂着笑声和怨气。哪位诗人的故乡会是这般模样？

  后来，去外地上大学，在外地工作，又嫁到外地，我不曾特意思念故乡，可看到河边的稻田、土房子上的炊烟时格外兴奋，也从不曾像他人介绍过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小镇，可逛菜场买菜与那些老农讨价还价时又觉得这人间烟火气分外有趣。当我还在纠结“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该“还”何处时，风翻开了书本，那一页写着“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