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城外的槐树挂满槐花,淡淡的香气顺着风飘荡到树旁的茶馆里。
“客官,来喽!”小二端着茶稳稳当当搁在了一张桌上,转身欲离去。
“哎等等!小二,你们这可有什么奇闻异事,说来给我们解解闷哪?”赶路人放下包袱,叫回小二,饶有兴趣地问。
“呦!您问我可是问对人了。”小二把手巾往肩上一搭,坐在了板凳上,“您还别说,我们这儿还真有这么一事儿。”
“哦?说来听听!”几人被挑起了好奇心,围拢过来。
“就说半年前,这城里宋家公子去城外采药……”
茶馆外的槐树轻轻摇晃,树枝间钻出一个姑娘。
红衣飘然,鲜艳如血。
姑娘坐在树枝上,嘴里含着根草,眯眯着眼晒太阳。
半年前。
城外有片树林,郁郁葱葱,点点光斑映在地上。
树林在小路旁,进去的人不多。
于是,里面就生长了许多灵物。
比如……玲珑。
玲珑是只猫,野猫。
生的却是极好看。
一年前玲珑修成人形,化作一个红衣小姑娘,明眸善睐,唇红齿白,可爱的紧。
但性子却是淡漠警惕。
她不喜欢化成人形,化成人形没有做猫自在,而且,没了爪子,她很容易被欺负!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喂!我说,这地方不错啊,以后归我了,至于你们……”灰狼恶霸疾风看着玲珑,“要么搬走,要么,给我当食物!”
灰狼疾风化作人形后身形魁梧,成了恶霸,本在山的另一头,今日不知为何跑来这里抢地盘。
玲珑一双圆眼警惕地瞪着疾风,一言不发。
“玲珑!不能让!这一带只有这片树林能容身,而且……孩子们还小,没法走啊!”
兔精婉儿在玲珑耳边悄悄说,神色慌张。
她刚生了一窝小兔崽儿,莫说是没地方搬,就是有地方搬,这些小家伙们也经不起折腾啊。
“怎么着?想好了吗?”
疾风不耐烦了,让他们选是给他们面子!还这么磨磨唧唧。
玲珑眼神一凝,飞身向疾风攻击而去。
此时玲珑已经化身为猫,利爪锋利无比。
“哼!不自量力!”疾风迎面而上。
几十个回合下来,婉儿和玲珑打的也越来越吃力。
突然,疾风下了狠招,迅速向玲珑靠近。
玲珑避无可避,心道不好,下意识闭上眼睛。
“嗖!”
预期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却听耳边掠过什么声音。
玲珑奇怪地睁眼,发现一支箭插在疾风的喉咙上,当然,是他的原身——一只强壮的灰狼。
疾风一命呜呼,玲珑受的伤也不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玲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篮子里,腿上缠着绷带,伤势显然被处理过了。
“你醒了?”
一道温润的声音突然响起,玲珑下意识拱起身子,毛发竖立,呲起尖尖的牙齿,眼睛瞪着来人。
“这么凶,不认识我了?是我救了你啊!”
宋渊竹拿着药看着笼子里的玲珑,哭笑不得。
这没良心的小家伙!
玲珑歪歪脑袋,晕过去的时候,她好像确实朦胧看见过他。
放下防御的架势,玲珑趴在篮子里,依旧盯着宋渊竹。
宋渊竹大手一抬,将玲珑从篮子里抱了出来。
玲珑闻到一股好闻的茉莉香味,差点让她沉醉。
宋渊竹解开绷带,查看一番。
“嗯……再换几次药应该就好了。”
清凉的药涂在伤口上有点舒服,玲珑一不小心又睡了过去。
(二)
“唔……”
玲珑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
在宋府呆了两个月了,她的伤早就好了,但她不想离开,说不清是想享清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宋渊竹,嗯……这个时候应该在书房。
玲珑弹跳几下,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宋渊竹的书房。
书房门虚掩着,玲珑透过门缝看见宋渊竹站在桌前。
白衣胜雪,一头墨发以玉冠束住垂在脑后,剑眉星目却不显凌厉,温润的模样实在好看。
玲珑有时怀疑这宋渊竹是谪仙下凡。
玲珑动动身子,挤进了书房,空气中有淡淡的茉莉香,是宋渊竹身上的味道。
猫儿走路向来没有声音。
玲珑跳上桌后的椅子,看向宋渊竹看着的东西。
那是一幅画,画上是一个极美的女子。
与玲珑这种明艳的美不同,那女子眉目温婉,肤白胜雪,眸子自带风情,却不勾人。
白色的衣裙更衬的她宛如仙子。
题字:浅浅。
玲珑忽然觉得,这女子,与宋渊竹很般配。
玲珑突然被抱起来,她闻到了宋渊竹身上的茉莉花香。
“该吃饭了,小东西!”
宋渊竹笑道,眸子里光芒微闪。
偎在他怀里,玲珑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饭厅。
“渊竹啊,快把野猫放下,吃饭了!”
宋夫人看着宋渊竹怀里的猫,有些不满。
饭桌上,宋夫人还在絮叨。
“渊竹,你把这猫放回去吧。娘听人说,这林子里捡来的东西,都有点邪性。”
宋渊竹低着头,表示不理解。
“娘,它不是挺乖的吗?再说,把它放回去,保不齐会再被欺负的。”
“林子里这么多动物,你也不能个个都顾得过来啊。”
……
宋渊竹妥协了。
他答应再过些日子将玲珑放回那片树林。
夜幕降临。
玲珑像往常一样赖在宋渊竹的房里,她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依赖感。
“小东西,过些日子你就能回那片树林了。”
宋渊竹笑着看窝在凳子上的玲珑,摸了摸她的脑袋,玲珑表示很舒服。
但是,今晚玲珑失眠了。
她来到宋渊竹床边,一跃而上,踩上锦被,窝在他胸口的位置,却久久未能闭眼。
就在玲珑以为只能等着被送回去的时候,宋渊竹却突然出了事。
这天,宋渊竹又去树林里采药,一天没回来。
傍晚回来了,却是躺着的。
当晚,宋府上下忙里忙外找大夫,那些大夫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玲珑看着床上面色煞白的宋渊竹,出了宋府。
没人注意到,宋渊竹捡来的猫不见了。
(三)
“疾风的兄弟为了给疾风报仇,将宋渊竹打晕,吸了他的元气。”
婉儿小心翼翼地告诉玲珑。
她看得出,玲珑生气了,很愤怒的那种。
玲珑知道正面打是打不过那群灰狼的,便想办法溜进了疾风的老巢,狼山。
山洞很乱,醉醺醺的灰狼有的现了原形,横七竖八躺在一边。
玲珑倒着酒,眼睛滴溜溜地搜寻着头目。
上座上有个东倒西歪的灰狼,没有疾风那么魁梧,但也是活脱脱的壮汉。
洞里的灰狼们醉的差不多了,玲珑悄悄向上座靠近。
“你是何人?胆敢伤本大爷?!”
玲珑捏着匕首,横在那壮汉的脖颈处,一缕血丝渗出。
“宋渊竹,是你伤的?”
玲珑冷冰冰的声音让那壮汉身形一震,但还在逞强。
“是……是本大爷!怎么着吧?!”
“怎么才能救他?”
玲珑没理会他,继续问,匕首一寸寸更加靠近他的脖子。
那壮汉脖子生疼,有点畏惧。
“没法救!他的元气已经被吸的差不多了,除非有妖精肯把元丹给他,让自己的修为功亏一篑成为普通人,否则,他只能等死!”
玲珑手下一重,眼眸发红。
“我……我警告你啊!你可别乱来,兄弟们不会放过你的。”
“都让开!”
玲珑突然对下面喊,胁迫着壮汉向洞外走去。
“都别跟过来!谁过来我杀了他!”
“都……听……听她的!”
这壮汉空有一副强壮皮囊,胆子小的很,玲珑说什么他听什么。
下面摇摇晃晃的妖精们让出一阵路来。
退出几里地后,那壮汉终于忍不住出声。
“姑……姑娘,放了我吧!兄弟们没跟来……”
玲珑玩味一笑,松了手。
“放了你?好啊。”
壮汉闻言撒腿就跑,生怕玲珑反悔。
“啊!”
壮汉倒地,匕首插在背后心口的位置。
玲珑冷笑,拍拍手,扬长而去。
宋府。
“夫人!别哭了,渊竹他……会好起来的。”
宋老爷安慰着宋夫人,但他又何尝不难过?
那么好的儿子,突然昏迷不醒还查不出原因,谁受得了!
昏暗的灯火颤颤巍巍,黑夜寂静无声。
玲珑跳上墙头,来到了宋渊竹房间外。
化身为人,推门走进去。
看着床上虚弱的宋渊竹,玲珑歪歪脑袋,眼睛眨了眨。
心里闷闷的,眼睛……还有点酸。
“没法救,他的元气被吸的差不多了,除非有妖精肯把元丹给他,让自己的修为功亏一篑成为普通人,否则,他只能等死!”
玲珑想起了壮汉的话,心里突然出现一道声音。
“快救他!只有你能救他!”
玲珑拧了拧眉,眼前突然闪过那画中女子,还有宋渊竹看着画时那痴痴的眼神……
但紧接着出现更多的,是宋渊竹抱着她换药的样子,给她准备碗吃鱼的样子,为了留下她和宋夫人争辩的样子,还有,那晚他笑着摸她脑袋的样子……
玲珑将元丹给了宋渊竹,顺便抹去了关于她的记忆。
没了元丹的玲珑有点虚弱,扶着桌子晃了几下。
宋渊竹微睁开眼睛,好像有道红色的身影。
幻觉吗?
“渊竹哥哥!”
玲珑忍着难受从窗户跳了出去。
“渊竹哥哥!你醒了?!”
玲珑听到有一道惊喜的声音传出,顾不得回头,她趁乱跑出了宋府。
“后来呢?宋家公子怎样了?”看客聚集在一起,好奇地问小二。
小二清清嗓子。
“后来啊,这柳府小姐一来,宋家公子的病他就好了!你们说奇不奇?”
故事结束,看客们啧啧称奇,很快散去。
小二又扯起嗓子招呼客人。
“哎!您几位里边儿请!”
槐树上的红衣小姑娘已没了踪影,没人注意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后来?
后来啊,谪仙般的宋渊竹与仙子般的柳家小姐柳浅浅成了婚。
婚礼那天玲珑去凑了个热闹。
大红的喜堂,宾客盈门,鞭炮噼里啪啦响了好久。
祝福声此起彼伏,处处盈满了喜悦欢快的气息。
宋渊竹终于穿上了白色以外的衣服。
大红的喜服让他增添了些烟火气息,他笑着应付宾客们的恭喜之声,满眼幸福。
“一拜天地……”
宋渊竹牵着柳浅浅,唇角的弧度掩饰不住。
只是,他看着穿着大红喜服的柳浅浅,脑海中忽然闪现出那天他醒来之时恍惚看到的身影,却也只是一闪而过。
玲珑看了会他们,默默退出了人群。
宋渊竹啊,你一定会幸福的。
再没人记得宋府曾有只野猫,宋渊竹的记忆中,也没有了那只“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