鱿鱼女孩

“我能做你的新娘吗？”

  鱿鱼是个女孩。她教会了海洋爱这个世界，可海洋却忘了她的名字，只管她叫鱿鱼。

  鱿鱼小海洋两个年级，短头发，婴儿肥，笑起来看不到眼睛，只有一条月牙线。她经常追着海洋跑，和一群同班同学一起追着海洋跑。这时鱿鱼总要扯着喉咙喊道，海洋哥哥！长大后我一定要做你的新娘子！绝不反悔！

  海洋好紧张，害羞的说不出来话。他只知道跑，一个劲的朝前跑。

  小学一楼和二楼的阶梯口是条分界线，只要迈过了这里，她们就会规矩的挡在这条线外，不再踏入高年级的楼层。这时海洋就会站在楼梯上，低着头喘气，等着她们离开。结果呢，他抬头看到的却是一张张可爱的笑脸，还有鱿鱼那双眯成一条线的眼睛。鱿鱼看着海洋，眯着眼看着他。那一瞬间海洋红了脸，忽然有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成熟。仿佛他是哥哥，鱿鱼是妹妹。她静静的待在他的身边，脸红着，心跳很快地看着他，等他说话。

 

  那年小学举办元旦典礼，一年级和三年级的学生共同排练一个叫《找朋友》的舞蹈。其中一个动作要求两个人面对面，单手搭肩，以相反的方向摆头。可海洋却叛逆的和对面的小女孩同向摆头，而这引来了一年级弟弟妹妹们的哄堂大笑。海洋想，我只是觉得好玩，却招来这么多人的哈哈笑。羞涩瞬时染红了他的脸，眼神也开始不自然的飘来飘去。此时的海洋很想躲到一个没有眼睛注视的地方去，却又突然被抓了个正着。

  是个小女孩，短头发，婴儿肥，笑起来看不到眼睛，只有一条月牙线。她用手指着海洋，哥哥，哥哥，你的脸红了！像红苹果一样！啊！不对不对，像红屁股一样！哈哈！红屁股一样！

  说着说着，一双肥嫩的小手就已经掐在他的脸上。还是热的呢！哥哥你的脸红红的，还是热的呢！

  海洋低着头，脸滚烫滚烫。当他再抬起头时，她看着他，眼睛眯成一条线，婴儿肥的脸，短头发。她说了她的名字，但海洋却没有记住，只模糊记得一个谐音，鱿鱼。

  那天她和海洋对面的搭档换了位置，她说这是我哥哥，我们能不能换换位置啊？孩子的世界里，充满了诗意，鱿鱼和那个小女孩很愉快的换了位置。但海洋却被强制性的当了两个人的哥哥，没有选择的余地。

  鱿鱼很高兴，在接下来的排练中，他再也没有看到过她的眼，因为只有一条线。海洋脸上的温度也一直没有冷却，一直在沸腾沸腾再沸腾，因为《找朋友》在找到朋友后，就要牵着朋友的手，一直做绕圈的动作。所以鱿鱼就一直那么牵着，跳着，唱着，眼睛也一直那么眯着。而海洋的脸，就那么一直滚着烫着燃烧着。

  那天节目排练结束的时候，鱿鱼和一群孩子围了过来，喊着哥哥，哥哥。鱿鱼抢先挤在海洋的面前，抬着头，眼睛眯成一条线的问他。

  哥哥，长大以后我能做你的新娘子吗？

  海洋低着头，羞着脸，没有回答。

 

  从那以后，就如开头所讲的，鱿鱼曾常常追着海洋，和一群同班同学一起追着他。鱿鱼总是扯着喉咙喊长大后一定要做他的新娘子，不后悔。每当这个时候,海洋都好紧张，害羞的说不出话来。他就知道跑，一个劲的跑。直到跑的时间越来越长，时间越来越久，才被追上。而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很多年过去了，海洋却依然记得那个下午。他在小学部的广场上荡着秋千，一个身影跑了过来，在秋千的旁边站住，静静的等他停摆下来。

  秋千最后晃了几下，稳稳停住。海洋用自己最帅的动作，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准备一如既往的跑掉。但这次，他没有再成功，因为鱿鱼的小手，一把抓住了他。

  哥哥，我有话和你说。

  鱿鱼低着头，抽着鼻子，脸红的像个苹果。她的短发轻垂下来，遮着她的眼睛。

  我就要走了。

  去哪里？

  回去我们那里上学。

  为什么？

  上次回家爸爸妈妈吵架了。

  为什么吵架？

  因为开学要交钱。

  那就交钱哪！

  钱不够。

  钱怎么会不够呢？

  不知道…

  孩子的世界里，充满诗意。孩子的世界里，没有复杂的社会。孩子的世界里…

  海洋记住了鱿鱼的短发，记住了鱿鱼的婴儿肥，记住了鱿鱼的月牙线，却没有记住她的名字，只管她叫鱿鱼。

 

  那天下午，海洋从秋千上下来后，鱿鱼红着脸，低着头，嘟嘟囔囔。

  怎么了？

  …

  恩？

  …

  什么？

  … 我可以 …做哥哥的新娘子吗？

  …

  …

  你过来 …

  …

 

  西落的太阳偷偷地留下一丝光，照亮了小学部的广场。海洋凑在鱿鱼的耳旁，小声的说些什么。太阳残存的余温披在两个孩子的身上，不愿消去。夕阳下，鱿鱼的眼睛开始眯成一条月牙形的线，她的脸开始发热发红…

  背着光，她笑着，跑着。红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