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味是清欢

      冬尽,春初,晨曦。

      细雨,晓风,微寒。

      你和好友刘倩叔相约“踏春”,目的地是泗州的南山。

      腊月二十四,在北方还是冰天雪地,你这“踏春”真够早的。幸亏这里是南方,除夕未至,春意渐浓。

      风斜雨细,瑟瑟寒侵,却挡不住你对春天的向往。手里拿着油纸伞,你却没有撑起,任凭雨丝拂面。一会儿,雨脚渐收,烟云变淡。清澈的河滩,稀疏的杨柳,淡淡的远山,在你面前勾勒出一幅水墨画,清幽,淡雅。又走了一会儿,烟云尽散,和煦的阳光洒满大地,河滩、杨柳、远山,都沐浴在晴晖之中。眼前清澈见底的洛水,从上游的清碧的洛涧,缓缓流淌,流向远方的淮河。那是的你,应该在内心慨叹:洛水呀,你慢些流吧!当你汇入那浑浊的淮水以后,就要变得浑浑沌沌了,哪还会有眼前如此的清澈透明?

      美景在眼前,可尽情欣赏;朋友在身边,可尽兴畅谈。忙里偷闲的这一天,你尽展欢颜。从黄州赴汝州,由南向北,虽是依然戴罪之身,贬谪之臣,加上赴任途中舟车劳顿,却挡不住你携好友畅游泗州南山的雅兴。

      虽是腊月,南方的气温终归是比较高的。两人拾级而上,随着山势渐陡,登山愈发费力,热了!脱去外面的大氅,还是觉得燥热不已。最主要的,是口渴得很。残冬与初春交界,又在清冷的细雨飘飞的早晨出发,全然没有预料到天会放晴,而且是逐渐完全放晴,阳光普照,春日当头,虽然是上午,不可能是“酒困路长惟欲睡”,但的确是“日高人渴漫思茶”,这样的境遇,你是屡次遇到了。

      于是,你依然是“敲门试问野人家”。

      民风淳朴,千载依然。叩开那扇柴门,就扣开了馨香的一段历史。

      我没想到的和你必然想到的是,你和刘倩叔遇到的,是“隐者”。不是那种“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淡漠,而是“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的热心隐者——一位年龄相仿的山中“士人”。

      贫瘠的山中人家,不可能有“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的盛宴。以茶代酒,足现风雅。茶,是山里人自己晾晒的新茶,虽没有九蒸九炒的工艺,可那用料足见不凡——“雪沫乳花浮午盏”,那是何等的清幽淡雅、不沾尘俗!

      一杯清茶饮过,五脏六腑无不妥帖,焦躁全无,全身上下似乎都是香泉汩汩流淌。这样的好茶!这样的好茶!你心里已喊过无数次。于是,你再不忍心喝第二杯,那样的香茶,是我等俗不可耐之人能享受的么?

      正迟疑间,隐者已摆上菜肴——山中独有的蓼芽,还有青嫩的白蒿,小小的冬笋,外加一碟青豆。虽是南方,毕竟是腊月残冬,虽有春意,但未有肆意生长的叶菜。可是我知道,你已经很知足了!以茶代酒,以芽代肉,贫瘠的山里人家,那份淳朴的民风,那份知己的情谊,已令你熏熏然矣!

      就在两年前,吃够了苦头,栽够了跟头的你,在黄州,痛定思痛,在夜深人静之时,层经自我反省:“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但是,我知道,你从不会让自己禁锢在无形的“牢笼”之中。

      于是,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岁末春初,你——苏子瞻,蘸着天地间只属于你自己的那缕清风,写下了这首《浣溪沙》: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人间有味是清欢”,是呀!清幽的欢愉,永远是永恒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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