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包括我老爸,都觉得私家侦探是个不太光彩的工作——无非就是一些疑心老公或男朋友出轨的女人找上门来,拜托我们调查跟踪。而我们要做的事就是鬼鬼祟祟地跟在被调查对象后面,偷拍一些照片,或者录一段对话,再拿这些照片和录音去换钱。
其实我不这么想,我觉得私家侦探是个高深的工作,比如我们得学会察言观色、乔装打扮,这样才能精准地完成工作,才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
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得不承认,来找我们办事的人,几乎都是怀疑自己老公或男朋友出轨的人。
话说回来,我倒是不介意她们来找我,有人给我送钱来,我为什么不收?
比如现在来找我的这个女人,她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很苍白,上排的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嘴唇,眼神有些空洞。不过,从她精致的妆容和细嫩纤长的手,还有她价值不菲的衣着来看,应该是位阔太太。
“这位女士,你好!”我站起来,跟她握手,我可不能怠慢了我的客人。
她握了握我的手,很快就又松开:“你好,是我朋友介绍来的,想拜托您帮我调查点事。”
“哦?请问是谁介绍您来的?”这种事居然还有回头客,着实让我吃惊了一把。
她拢了拢头发,说:“这您就不用管了,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怀疑我先生有外遇,我想让你帮我调查一下,找到证据,有困难吗?”
“没有。”我耸耸肩说,“你想要什么样的证据呢,录音?还是照片?”
“都不要,我只要录像!我有一个要求,我要看他一天24小时的录像,多少钱我都付给你!”
“好的,没有问题。你把你先生的个人情况跟我说一下吧。”和往常来找我的人都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事情,一样的要求。
这位太太很快就把他们家的情况向我介绍了一遍。
她叫夏有娴,先生叫做季书博,是个生意人。他们是最近搬到N市的,家住在市里一个叫锦源春天的小区里,锦源春天我是知道的,那是N城一个非常有名的高端小区,能住在里面的人,想来应该挺有钱的。
而季太太的出手阔绰也证明了这一点,她甚至都没有问价钱就递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我暗暗掂量了一下,应该不少。
“这是订金,如果不够你再打电话来。记住,我要你二十四小时都盯着他,不管是晚上还是白天,你懂我的意思吗?”
“明白,没有问题。一周内我就能找到证据,你放心吧。”对于我工作的能力,我是一向充满信心的。
不过,季太太好像对此并不放心,她说:“不,我不确定会让你调查他多长时间,等我说不用你调查的时候,你再停止调查。费用我会按时付给你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这人真是奇怪,像这种事,只要一个礼拜就能调查出来了,还需要更长的时间吗?不过我也不介意,反正大多数时候我的生意也很少,闲着也是闲着,有点事做也不错。
送走季太太后,我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给老爸打了个电话,便回去睡觉了,接下来的日子可有得忙了,我得好好休息一下,投入工作。
我托一个在房屋中介工作的朋友租了一套锦源春天的房子,正好在季太太他们家对面。我在窗边架个望远镜,透过窗户就可以把他们家看得一清二楚。
收拾妥当,我开始工作。
我以为和往常一样,这是一个整天在外花天酒地的男人和一个终日在家以泪洗面的女人的故事,可是,我好像想错了。
观察了一周,我发现季书博是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他每天早上七点钟左右起床,在小区的花园里遛一圈,进行一个小时左右的晨练,然后回家吃早饭,早饭过后,他会在电脑前坐一会儿。季书博书房的窗户与我的正对着,所以我能看到他在书房里的一举一动,但他和季太太的卧室却是我看不见的区域。下午午休之后,季书博一般会出门,而且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去林沐坤家,林沐坤是N市有名的商人,在N市还很有声望,他在N市开了好几所孤儿院,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除此之外,林沐坤还是个收藏家,非常爱好收藏字画,传闻其中还有画家苏礼白的绝笔《失落的维纳斯》,苏礼白是个抽象派画家,他的画在市场上很有地位,想来这幅《失落的维纳斯》更是价值连城。
季书博每天从林家出来后都会直接回家。季书博好像是个很爱看书的人,书房里有很多书,他经常看书看到晚上一两点,然后再睡觉,这对我来说是个折磨,我经常要看着他印在窗帘上读书的影子到半夜,直到他熄灯睡觉。季太太说过,只要他不在她身边,她就要看他的录像,否则就算我失职。
像季书博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有外遇的样子,季太太说他是个生意人,可他从来没有去过哪家公司,没去哪里开过会,没去参加过应酬,也没有出入过娱乐场所,而且绝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家里,这样的男人,季太太怎么还会对他起疑心?况且,季太太也不是那种柔弱的女人,她很强势,应该不是那种依靠男人生活的女人。
在季太太来取录像的时候,我委婉地向季太太提出我的疑问。季太太伸手接过我包装好的录影带,抬头瞟了我一眼,说:“你是不是做得不够隐蔽,被他发现了?”
“怎么可能,我的工作可是做得很好的。”
季太太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扔在我的桌子上,说:“他突然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过,执意要搬到这人生地不熟的N市来,来了以后,以前的生意全部交给别人去做,自己什么都不管。最近,他还要跟我分房睡,整天窝在书房不知道干什么,也不准我进去,就算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我也有权利知道这是为什么吧?”
我不置可否,没有再说什么,我从她的口气里听出了不屑,但我不能与她争辩,谁让她是我的顾客呢,顾客就是上帝啊。再说,女人本来就是生性多疑的动物,我应该理解她。
于是我不得不继续我的调查,继续跟踪季书博。季书博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都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他在林沐坤家做了什么我是不知道的,我不能进到林家去。不过我却很好奇,林家虽然在N市很有地位,却向来很少和外人打交道,什么时候突然多了这么一位好友来,天天上门交流感情。
季太太显然对我不放心,每天打电话来询问我有没有按她的要求工作,我对这个女人感到有些无奈。
在一个阴天的下午,我照例跟踪季书博到林家门外,然后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开始等季书博从林家出来,顺便小憩一下。这两周以来我每天得跟着季书博熬夜到深夜,等他睡觉了我才能睡,早上还得比他早起,可把我折腾得够戗,我发誓等把这个案子跟完,我一定要好好地睡它个三天三夜。
就在我迷迷糊糊要入睡的时候,手机突然吱吱哇哇地叫起来,来电显示是老爸打来的,我正准备接的时候,瞥见季书博从林家大门出来了,我慌忙把电话摁掉,悄悄地跟在他后面。
季书博看起来和往常不太一样,以前他从林家出来的时候,都是面无表情,有的时候甚至一脸阴沉,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一次,他从林家出来后,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嘴里还在自言自语说着什么,隔得太远,我听不清,而后他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机警地四处看了看,幸好我躲得快才没有被发现,最后,季书博匆匆往家赶去。
我也急忙回到锦源春天新租的房子,架起望远镜开始观察季书博家的动静。季书博不知道和季太太说了什么,季太太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扑上去给了季书博一个拥抱,这可是以前没有过的,晚上他们去了一家高级法国餐厅吃了一顿昂贵的晚餐,席间频频举杯,看起来像是在庆祝什么似的。
看来,季书博一定在林家遇到了什么好事,也许是和林家谈成了一笔什么大买卖,也许是别的什么事,不过我一直对生意人的事不感兴趣,也懒得去推测。
想起下午我没接的那通老爸的电话,不知道他有什么事,于是我给老爸打了回去。
“我的计划快要实现了,估计也就这一两天的事。”老爸在电话那头说,听起来心情不错。
“那不是很好吗?你不是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吗?”
“是啊,不过,后面的事就需要你去处理了,没有问题吧?”
“放心啦老爸,一定帮你搞定。”
老爸轻快地笑了,问我:“什么时候回来?你妈想你了。”
“等这件事解决了就回去,我先挂了,有电话打进来。”
电话是季太太打进来的,她要过来取录像。
“今天下午你先生从林家出来以后,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有什么喜事吗?”等季太太过来后,我试探性地问她。
“没什么,只是他们男人生意上的事儿,不需要你操心。”
我料想季太太也不会对我说什么,便也没有再问,她似乎觉得刚刚的态度有些无礼,于是接着说:“你看他今晚献殷勤的样子,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你有没有查过他在林家干了些什么?”
我无奈:“我不能进林家,他家四面都是围墙,也看不到里面,不过我觉得他在林家应该就是谈谈生意吧,你刚才不都说了,生意上的事儿。”
季太太似乎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说:“我对你的工作很满意,今晚一定要继续观察!”她把“一定”两个字咬得很重,怕我偷懒似的。这个女人说话都是用命令的口气,这种不容置喙和居高临下的态度让我越来越反感,真是佩服季书博能和这样的女人一起生活那么久。不过我想,这宗案子很快就要结束了,我和她以后应该再也见不着面了,想到这个,我心情顿时又好了很多。
“一定!”我对季太太说。对此,我太有信心了。
这是一个和以往一样平常的夜晚,不过又有些不一样。他们两个吃完晚饭回家后,季书博陪着季太太看了一会儿电视,然后季太太便回房睡觉了。我原本以为从今天晚上的情形来看,季书博和季太太会一起度过一个美好的晚上,我也能轻松一点,睡个好觉,不过看样子,我错了。
季书博在客厅里待了一会儿,然后又进了书房,他坐在窗前的桌子旁看了一会儿书,然后开始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走动,我很好奇他在干什么,于是我站在望远镜前开始观察他,他从林家回来以后,看起来就和之前不太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站在了窗前,就在我想要离开望远镜的时候,季书博突然笑了,那种笑容,就好像对什么事志在必得的样子,而且,我有种不好的感觉——他似乎是在对我笑。
难道,他已经发现了?
未等我多想,季书博就把窗帘拉上了,他书房的窗帘和其他房间的窗帘不一样,是那种白色的半透明的纱状窗帘,房间的灯一打开,季书博的影子就会清楚地投在窗帘上,所以,尽管我看不见季书博,但通过他的影子,我也能大概判断出他在干什么。
可是这次季书博把书房的灯关了,不过两三分钟后,他又把灯打开了,然后坐在窗前开始看书,过了一会儿,还去客厅沏了杯茶,回来后又继续坐在那儿看书,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书房。
我实在太累了,平常的活儿一个礼拜也就可以结束了,这件活儿已经干了两个礼拜了,我决定今晚先不管季书博了。于是我把DV机打开,对着季书博的书房开始录像,然后就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电话叫醒的,我以为是季太太的电话,结果拿起来才发现,是老爸的。
“起来了吗?”老爸问我。
“没呢,还早呢,怎么了?”我打着哈欠回答。
“快开电视,看本地新闻!”说完,老爸就挂断了电话。
本地新闻?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早晨,市公安局接到了本市富商林沐坤的报警电话,据悉,林家所珍藏的名画《失落的维纳斯》于昨晚被盗。”电视里女主持人用一贯的腔调播报着,“众所周知,《失落的维纳斯》是著名画家苏礼白的绝笔之作,价值连城,苏礼白先生在逝世前将此画赠送给了好友林沐坤,林先生一直将此画秘密保管,极少有人见过这幅画,那么《失落的维纳斯》是如何丢失的呢,下面请看详细报道。”
画面切到了林沐坤的书房,他坐在那张红木桌前,面色阴沉地说:“监控摄像头已经拍下了画被偷的整个过程,我想,警方很快就能将犯罪分子缉拿归案了。”
我本来想将整个新闻看完,了解下这件事的具体情况,可是季太太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你在哪里?”
“我在家里啊!”
“快带着昨天晚上的录像,到我家来,快点!”季太太好像很着急,我心里暗叫不好,难道昨晚偷懒被发现了?
我不敢怠慢,于是赶紧拿了昨晚的录像去了对面季太太家,走之前我大略地看了一下录像,还好,在季书博睡觉之前的录像是完整的。
季太太给我开门的时候,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你来了。”她说。然后将我引进了屋子,进去了之后我才发现她家里有很多人。季书博双手交叉坐在沙发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休息好,他脸色看起来很难看。他对面坐了几个穿制服的男人,是警察。
“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私家侦探。”季太太对其中一个警察说。
那个警察站起来跟我握手,掏出证件自我介绍说:“你好,我是警队的王队长。”
“你好,我叫叶一乔,是个私家侦探。”
“今天早上的新闻你看了吗?”王队长问我。
“看了,全部都是林家那幅画被盗的报道。”我有些莫名其妙,他问我这个干什么。
“他们怀疑是书博干的!”季太太突然说道,她的情绪很激动。季书博咳了一声,抬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坐下。季太太哼了一声,气呼呼地坐下了。
王队长接着说:“是这样的,林先生今天早上告诉我,说昨天下午季先生去了林家,并且再一次表达了他想要看一看《失落的维纳斯》的愿望,林先生心想他们交情不错,季先生为人也不错,而且季先生已经不止一次请求他,于是他便带着季先生去书房取了那幅画给他看,哪知昨天晚上那幅画就被偷了。除了林先生和季先生以外,基本上没人知道那幅画放在哪儿,更重要的是,昨天林家的摄像头拍到了小偷的画面,虽然那个人穿得很严密,还戴着面罩,但从身形上来看和季先生非常相像。更巧合的是,这幢楼里的监控系统昨天晚上无缘无故地坏了,所以,我想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季先生……”
“不可能是他,他昨晚一晚上都在书房,根本没有出过门,怎么可能跑去林家偷东西!再说,楼里的监控系统坏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东西的质量不好,你们应该去找物业!”王队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季太太打断了。
“你看,季太太坚持说季先生昨晚一晚都在书房,可是她的话是不能作为证据的,你知道的。”王队长说,“季太太说她怀疑季先生有外遇,所以请了你来跟踪他,你可以证明季先生昨晚一直在书房,是这样的吗?”
“林家那幅画是昨晚什么时候被偷的?”我问王队长。
“大概两点左右。”
“那就不是季先生做的。”我说,“季先生昨晚在书房一直待到四点,其间都没有出去。”
“是吗?”王队长的表情好像有点为难,“你有什么别的证据吗?我们想要更确凿的证据。”他接着问。
我打开DV机,找到昨天晚上的录像,对王队长说:“这是昨天晚上季先生的录像,您可以看看,大概从昨晚十点钟开始,季先生进入房间以后,一直就没有出来,他的身影一直都在书房里,一直到晚上四点。”
王队长直接将录像切到两点钟,录像里季书博的影子还映在窗帘上,他在聚精会神地看书,时而用笔写写画画,偶尔还端起水杯喝口水,一切现象都表明,季书博昨晚真的一直在书房。
王队长没有再为难我们,对我说:“我想把这段DV带回警局作为物证,行吗?”
“当然可以,配合警察同志们破案,是我们应尽的义务。”
警察走了之后,我听见季书博和季太太同时舒了一口气。
季书博从沙发上站起来,对我说:“多谢叶先生,才使我免受这不白之冤,我一定重金筹谢!”
我笑了笑,没有对此发表看法。季书博家的沙发真软,靠上去很舒服,我找了一个自己比较喜欢的姿势,休息了一会儿,问季书博:“季先生,您对您太太找私家侦探跟踪您这事,好像一点都不吃惊啊。”
季书博显然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他愣了一会儿,然后说:“有娴她一向疑心重,实话告诉你吧,你不是她第一个找来跟踪我的人,我已经习惯了。”
“哦?是吗?那这么说,季先生和季太太已经用这种手法做过很多次案了?”
“我们不懂你在说什么!”季太太瞟了我一眼,冷冷地说。
这句台词还真是跟电视剧里的一模一样,当然,按照电视剧的情节,我是有优势的那个,所以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季先生,您确实是应该重金酬谢我,不仅是因为我帮您作了证,还因为我帮您完成了那个证据。我真是很好奇,如果我昨天晚上一不小心,偷懒了,没有拍那份录像,你们可怎么办?”
季书博倒是很冷静:“可是你没有偷懒,不是吗?”
“季先生,我是个喜欢直来直去的人,不喜欢这样打哑谜,我知道林家那幅画是你偷的。”我实在不想再进行这种拐弯抹角的对话了,真是没劲。
“怎么可能呢?你自己刚刚还在警察面前作证,说我昨天晚上一直都在书房,根本没有时间去偷那幅画!”
“确实,表面看起来还真是这样。不过,我并没有说你一直在书房啊,我只是说,你的影子一直在书房。你知道的,影子有时候并不能代表他本人啊,那个影子,也许是你的,也许是季太太的,也许,房间里面根本就没有人,对吧?”
季先生似乎对我的话很感兴趣,他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你的话很有意思,我很愿意把它听完。”
“电影院放电影,都是将影像投到一张白色的大幕布上,把影像显现出来。你的不在场证明其实很容易解释,你所做的,不过是把你自己的影子做成的电影,投在了窗帘上。这就是为什么你书房的窗帘和其他房间的窗帘不一样——只有白色的窗帘,才能显示出干净清晰的影子,才能成为‘幕布’对吗?在你开始坐下看书前,有两三分钟书房的灯是关着的,什么也看不见,我想,那个时候你正在准备放你的‘电影’,比如说,把投影机摆放在正确的位置,既可以将影子投到窗帘上,又不会被我发现。之后你走出书房,出现在客厅,只不过是想说明你在那两三分钟黑暗的时间里,还留在家里。在你走进书房后,你站在书房窗户看不到的角落里,打开了那台投影机,开始播放你在书房里看书的‘电影’,窗帘是半透明的,所以从背面也可以看到你的影子,虽然不是那么清晰,但至少,能保证你的影子被我拍到。说实话,季先生,你把这一大宝压在我身上,还真让我压力很大呀。”
季书博没有说话,但我看出来他已经没有刚刚的从容和镇定了,季太太用手理了理头发,来掩饰她的慌张。我甚至看到了季先生握了握他的拳头。
“如果你想杀人灭口的话,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这些我知道的事,警察迟早有一天也会查清楚的,如果再加上一条杀人的罪名,你要付出的代价可比偷窃大多了。”我继续说,“我的朋友在楼下等我,如果我一个小时内没有出去,或者你们比我早出门了,他会立刻报警,我想你很清楚会有什么后果。”
季先生沉默了一会儿,问我:“你想怎么样?”
“我刚刚说了,我只想要看一看那幅画,然后再要一笔酬谢金而已。如果你们答应,我还可以救你们一命。”
“救我们一命?什么意思?”季太太警觉地问。
“你知道做我们这行的,对事情都是很好奇的。一周前我侵入了你的电脑,查看了你的资料。季先生请原谅我,我真的只是好奇而已。然而很不巧,我看到你和李开泰的邮件,是他雇你去偷那幅画的,事成之后,他会付给你二百万,对吗?”
季书博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依旧没有说话。
“不过,你知道李开泰是谁吗?”
“他是谁?”季书博问我。
“李开泰是N城最有势力的人,他视林沐坤为死对头,他们两家的生意总有冲突,不过,林沐坤做的大多数生意是正当合法的,可李开泰却是黑道上的头子。李开泰对《失落的维纳斯》觊觎很久了,现在这幅画失踪了,警方很容易怀疑到他头上,他要安全地得到那幅画,而且还不往自己身上惹麻烦,你说,他应该怎么办?”
季书博终于坐不住了:“你是说,他会说那幅画是我偷的,然后把我交给警察?”
我漫不经心地说:“也许根本不用那么麻烦,反正现在全城都知道那幅画被偷了,被谁偷的并不重要,总之那幅画不见了,谁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除了李开泰和你们。为了安全,他可以找人偷偷杀了你们,这样就只有他知道那幅画在哪里了,那幅画,也就永远都是他的了。李开泰可不是什么会害怕的人,你说,换你,你会不会这么做?”
季书博起身,去书房里取出一个做工精美的盒子,递给我:“你打开看看吧,这就是那幅画,《失落的维纳斯》。”
我打开盒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幅画打开,画中是古罗马神话中爱与美之神维纳斯——她在古希腊神话中被称作阿佛洛狄忒,传说她在大海的泡沫中诞生,在三位时光女神和三位美惠女神的陪伴下,来到奥林匹斯山。维纳斯象征爱情与女性的美丽,她有最完美的身段和样貌,一直被认为是女性体格美的最高象征。可是在这幅《失落的维纳斯》中,苏礼白将维纳斯画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神态漠然呆滞的老妇人。很多人不明白苏礼白这幅画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苏礼白也从来没有解释过,他在完成这幅画后不久,便因癌症与世长辞,这幅画成了他的绝笔,所以更加珍贵。李开泰是个极爱附庸风雅的人,喜欢用这些东西来装扮自己,以显示自己的品位,这也是他为什么对这幅画念念不忘的原因。
“真美啊!”我轻轻抚摸着这幅画,感叹道,“能见到这幅画的真迹,也算了却我一桩心愿了。”说着,将画小心装好,还给季书博。
“如果我是你,我会在李开泰来找我,警察再度怀疑我之前,带着这幅画远走高飞,苏礼白的画在国外也有很高的认同度,卖得很好,你们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吧?”
季书博递给我一张二十万的支票,说:“兄弟,谢谢你提醒,这是你应得的。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从季书博家出来后,我将那张二十万的支票撕了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给老爸打了个电话。
“爸,你交代的事我已经完成了,你欠我二十万哦!”
老爸在那头笑得很开心:“行,明天就叫人打到你的户头里,真不愧是我儿子,干得漂亮。”
“对了,还有老妈的汤,你记得叫她做好,我就要回来了。”
我回到锦源春天租的房子里,透过望远镜,看见季书博和季太太正在收拾东西,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别人也像我一样正在透过望远镜看着他们,不过,我希望他们能够带着那幅画平安离开,天地良心,我是真心这么希望的。
如果你对这个结果还比较满意的话,那么这个故事可以到此为止了。
当然,如果你好奇心够强,或者你够仔细的话,你也会发现,故事也许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你想知道,就让我继续告诉你那些你不知道的事吧。
你应该很好奇,我老爸是谁。如果我告诉你,我其实不叫叶一乔,我叫林牧之,你是不是就能猜到我老爸是谁了?他就是林沐坤。
你可以认为整个事件是一个阴谋,也可以认为不是。
我还是从老爸和苏伯伯相识的时候说起吧。他最初遇见苏伯伯的时候,是他们俩最落魄的时候。爸爸的生意还没有起步,启动资金却已经被骗得精光,苏伯伯刚从美术学院毕业,画很不被画廊看好,他们在街头喝闷酒的时候相遇了,两个郁郁不得志的青年交谈之后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于是相互鼓励,相互支撑着直到爸爸成为商业巨头,苏伯伯成为画坛权威,最后成为莫逆之交。
苏伯伯身体一直不好,常年抱病,终于在我十岁的时候,身患绝症,与世长辞。苏伯伯一生没有娶妻,也没有什么亲人。苏伯伯是看着我长大的,所以一直把我当成亲生儿子来对待,他那幅《失落的维纳斯》,对外宣称是送给我爸爸的,其实是送给我的。其实苏伯伯之前有过一个很喜欢的女朋友,可是在苏伯伯最困难最需要她的时候,她背叛了他,跟别人走了,从那儿之后,苏伯伯一直没有再谈过恋爱,因为他觉得女人是不可信的,所以即使是最美丽的女人维纳斯,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面容扭曲,心如蛇蝎的女人。
其实,如果只是一幅画的话,是值不了那么多钱的,也是不值得李开泰去惦记的,他在拍卖会上买过很多苏伯伯的画,所以这幅画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非常特别的意义。
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有一颗南美珍贵钻石在巴黎卢浮宫展出,这颗钻石凝结了当时全世界所有著名钻石设计师的心血,它造型美,晶莹剔透,闪耀着奢华却不张扬的光芒,被人形容为最美的钻石,所以这颗钻石取名为维纳斯。在二战中,这颗钻石失踪了,流落民间,二战结束后,这颗钻石曾被主人当成陪葬品埋于地下,可是在九十年代初,它被盗墓者挖了出来,之后,这颗钻石再次不知去向,只传说被一个不知名的私人买家以高价买走。也许你已经猜到了,它被苏伯伯买走了。
《失落的维纳斯》之所以价值连城,除了画本身,还因为苏伯伯把那颗钻石镶嵌在了那幅画里。本来这事是我们家的秘密,可不知怎么的,李开泰也知道了这事。他曾三番五次向我爸提出要买那幅画,可都被我爸拒绝了,最后,他竟然找人来偷那幅画,不过,每次都失败了,因为没有人知道那幅画被我爸藏在了哪儿。其实那幅画根本不在我爸那儿,他的那幅画,只是赝品。
我五岁时就被我爸送到英国上学,很少回国,所以即使是我们家的佣人,也只知道有我这个人,却很少见到我。苏伯伯生命的最后几个月,是在英国的医院度过的,那段时间,妈妈和我一直在医院陪他。苏伯伯在那时候将那幅画连同那颗钻石交给了我,之后,一直放在英国一家国际银行秘密保管。
李开泰的行为最终让爸爸忍无可忍了,爸爸决定想办法让李开泰彻底断了念想,所以,当季书博(当然,如果他真的叫季书博的话)出现的时候,爸爸决定将计就计,让那幅画被他偷走。但这样是不够的,如果那幅画到了李开泰手里,他肯定会知道偷到的只是赝品,之后肯定还会想方设法继续他没完没了的骚扰,所以接下来,我必须劝他们在把画交给李开泰之前,带着那幅画远走高飞,让李开泰找不到那幅画,或者说,让那幅画消失。我相信这对于季书博夫妇来说,并不是难事。他们已经被国际刑警通缉很多年了,仍然没有被抓到,因为他们总是变换身份变换相貌,没人认识他们,谁知道他们下次又会变成什么人。不过,我对他们说的都是实话,如果李开泰拿到那幅画,他们两个就真的死定了。其实他们这次会找到我,并不是偶然的,当季书博无意中向爸爸提起要找私家侦探的时候,爸爸把我从国外紧急召回来,让我帮他完成这个计划。
现在,《失落的维纳斯》真的失落于人间了,没有人知道它去哪儿了。
“妈,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我由衷地赞叹。
妈妈喜笑颜开敲了敲我的头:“去洗手,这么大了还用手掂菜吃!”
爸爸在楼上叫我:“儿子,上楼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哦,就来了!”我朝妈妈做了个鬼脸,然后上楼去了。
爸爸在书房,他打开书房的保险柜,对我说:“你看看这是什么?”
“那幅赝品!”我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怎么又到你手里了?”
“我找人从他们手里偷偷买下来了。我怕它被别人买走了,最后被发现是赝品,那咱们这两个礼拜的活儿就白干了。”爸爸找了一个打火机,点燃那幅画,看着那幅画慢慢被火焰吞噬,最后变成一堆灰烬,“这样,它就真的消失了。”
我突然想起中国有句古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所有的事情结束之前,你真的确定,你就是那只黄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