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逆时针转动
停在了八点一刻
一二届新生回到远行的火车车厢
我褪去工作服，依然学生模样
博硕路上弥漫着落叶乔木的香
你打开门窗，将宿舍被褥换上
真好，你还在我身旁
— 致父亲 —
/ / /
父亲去世，七年了，仍未走出。大概这份悲痛已经嵌入了血液中，只要触碰一点，疼痛传遍四肢百骸，撕心k裂肺，眼泪即刻决堤般涌出。
我20岁，你离开，没有给我们榻前照料的机会。父亲走时很痛苦，脸色乌青眉头紧锁，死于心梗，被人发现时两只手紧紧握拳，骨节泛白，后车座上的布料被抓得满是褶皱。
那天早上，你和母亲在楼下一直争吵
我藏在被子里，带着起床气翻身捂住耳朵
只期望这家常便饭似的争吵快些结束
那天，母亲拦在你车子前面，不让你过去
我则在内心默念快让他走吧、吵死了！
同之前无数次发生过那般
你踩着油门，径直消失在路口
只是，这次是真的走了
我再也见不到那个活着的鲜明的你
早上出去时好好的一个人，夜晚是被人用担架抬着，白布裹着回来的。有电话打进来，告诉我，L……你爸爸可能不行了……
我正倒着白开水，水杯直接掉落地上。我不信，不愿听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头部嗡的一声，心口发慌。没过一会，外面有人说话，我拼命往出跑，我骗自己说你只是腿摔坏了，你只是需要手术……
我在大门那看到一辆车缓缓停下，母亲在后面紧紧跟着。她面色发白，嘴唇发紫，浑身哆嗦。有三两个人把担架从车上抬下来，白布裹得严严实实，我知道你是真的离开了。
你走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接下来三天，我坐在你边上，拉着你的手，陪你说说话，你不懂事的大女儿，平时和你沟通太少，现在想说的太多太多……三天，太短了。
土葬那天，母亲情绪失控，她抱着棺材要随你去，来帮忙的人掰开她的手，才将棺材下地，我几度晕厥过去……接下来一整年母亲没进一口饭，我前半年时常梦到你并未离开，你只是出了趟远门忘了回家的路…
/ / /
时间会淡化一些人和事，却治愈不了失去至亲之痛。我现在依然会想起，想起你送我上大学的场景。
2012年你坐了很久的火车送我去学校，将一切安顿好，和同宿舍的家长边唠着家常，边帮着他们置放用品。你笑着说，孩子以后要在一起生活四年，一个宿舍的要多包容多担待。你习惯把真心袒露。不求其他。
为了让我尽快适应大学，你在这个不熟悉的地方呆了二十天，你把票改到我开学军训之后。我不曾想过这段时间是接下来两年来和你独处的最长时间，我没有珍惜。
我沉浸在新环境中，结交新朋友，处理新的人际关系。我忘记和你好好坐下来吃顿饭，忘记跟你探讨下四年规划，忘记了跟你一起在这座城市走一走。
开学没过几天，你来找我，带我去吃好吃的。这是你给我留下的，仅存在这里的跟你不多的回忆。
你提议去吃鸡公煲，顺便领着我逛学校后街。你说这里挺方便的，缺生活用品直接过来买，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把学校周边设施摸得门儿清。
你轻车熟路地直走、左转再一拐，一家鸡公煲小餐店到了。进店之后坐下，你瞅着菜单咂舌，真的贵！这么些钱可以在咱家点四个菜一瓶酒了，你喜欢喝酒，顿顿都得配上酒，你吃的才香。
那时的我，一听你提烟酒，不屑与轻蔑闻呼即至。你一手点着烟，嘬一口酒吃一块肉，看着你吃饭的姿态，我想我的嘴角应该快弯到了下巴那。
这顿饭结束之后，你买了一包零食拎给我。你点根烟，说你过两天就走了，让我在学校照顾好自己，跟同学们处好关系。后来你和这边亲戚一起去了趟农博会，没两天便收到你返程的消息。
大一，我好久也不往家里通电话。落差大，孤独时给家里打过两通。但是，都只打给了母亲，很少拨通你的号码。
我和母亲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你偶尔在旁边插上两句，通话结尾的时候，母亲象征性地问下你还有没有补充，你话里透露着不耐烦和怨气，老打么子电话啊，没得说类。
回想起来，你竟是在怄气，如今，母亲将你的手机号沿用下去，你离开后，我无数次拨通这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只是电话那头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
/ / /
到大二了，很多人有笔记本电脑，我每次课堂演示要借用同学电脑做课件，看着人手一个黑色的硬件设备，我眼馋许久。
某天，我跟母亲通话提到此事，母亲沉默了，说你跟你爸说。你在边上听着，顿了三秒，立马答应下来，行爸给买。
后来，你两外出务工。跟周围人只说，有朋友给安排些好活儿，去就可以多赚点。可事实是，你要打工攒钱，为了给我买笔记本。
你和母亲一起过去的，工资没有很好看，活儿也不像你提及的那般轻松，吃食也没有你喜欢的下酒菜和白酒。
大部分时候，两个人，顿顿土豆白菜凑合过活。大半年下来，再见到你和母亲——消瘦了一圈，皮肤干巴的，脸色土黄，难看的紧。
这是大二上我看到的你。那时，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已经开始倒数计时。你和母亲慌慌张张进门，我刚做完阑尾炎手术，躺在沙发上。
我被病痛折磨多日，窝在家里，家人照料之下，身体一天天好起来，想着一家人终于可以整整齐齐过个好年。可这次过年，却独独没有你……
/ / /
父亲，这里是2020年，距你离开七年了。疫情期间，我得闲写下了想跟你说的话，上一次给你写信是十二年前，遗憾的是这封信你无法亲手拆封。
你离开之后，我做过很多错事，走过很多弯路。我被打倒过，但庆幸的是，毕业后我一直没放弃，去努力重新站起来。
父亲，七年来我性格变了很多，以前内向脆弱，现在的我还算勇敢坚毅。沪漂三年多，从事着喜欢的广告公关行业，做了几个大项目，也拿到了目前来说比较满意的薪资。
以后我会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也会做多一些尝试。想要自己七十岁去见你时，提及我这一生，能够骄傲地告诉你：爸～我这辈子过得还不赖！
没有你陪伴的这一程，挺难……但我一直在努力，会替你照顾好母亲，还有你喜欢的烟和酒，下次去看你时，我会记得带过去。
爸，你在那个世界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