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述而|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疏”，有的解释为素食的“素”，就是吃不到鱼肉浑腥的，吃的是素的食物，有的解释为粗疏的“粗”，反正就是很简单的食物。“肱”就是胳膊，把胳膊弯下来当枕头用，也能睡得好好的。孔子说，过这种简单而又平常的生活，也可乐在其中也。通过不义的手段，就是不正当的手段，而得来的富贵，如浮云般，虚幻不实，聚散不定。”

读到这一章，感觉古圣先贤所传承的文化，有一种不可趋及的生命的高度，不为贫穷所困，不为富贵所累，怀抱着离尘的高操，嘱咐悠远的谛理。他们对生命的态度洒脱自在，对正理的抉择，又毫不含糊，掷地有声。钱穆先生说：“本章风情高邈，可当一首散文诗读。学者惟当心领神会，不烦多生理解”。

我们一起来思考三个问题。

问题之一：孔子是否喜欢过贫穷简单的生活，不喜欢大富大贵？
孔子认为“疏食、饮水、曲肱”，可以乐在其中，那是否表明孔子喜欢简约的生活，而排斥对富贵生活的追求？

在对穷困与富贵的看法上，现在比较流行的是：“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意思是说，有钱不一定快乐，没有钱一定不快乐，当然这个钱可以包括富与贵两者。这样的说法，大家认同吗？
当我们纠缠于贫穷与富贵能否得到快乐时，其实这种思维方式本身就是一种方向性错误。贫穷和富贵是我们要面对的两种相对的外境，我们追求快乐往往在外境上去寻找思维，其实是没有出路的。

朱熹引用程子的注释说：“非乐疏食饮水也，虽疏食饮水，不能改其乐也”。就是说，不是喜欢疏食饮水本身，而是疏食饮水不能改变我们内心的快乐。就像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所以这里强调的是外境动摇、改变不了内心的快乐。这里所说的外境，不仅包括贫穷，还包括富贵。这两种其实包括了所有顺的境界和逆的境界，它们都可以动摇我们内心的见解与快乐。

由此可知，真正的快乐来自我们的内心，是精神成长的快乐。孔子对富贵与贫穷，或者是说对生命的态度，如同《中庸》上说的：“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君子无入而不自得。”不管你面对何种境界，如果本来就是富贵的，就在富贵之上行道，如果本来就是贫贱的，就在贫贱之上行道，君子没有一种境界不可行道，没有一种境界不自在，不快乐的。

问题之二：既然是否快乐与贫贱、富贵等外境无关，那么我们是否要努力去追求富贵？

孔子曾经说过：“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wù）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富与贵是一种外在的快乐，虽然不究竟，甚至如浮云般，但可以获得眼前短暂的安乐，故人人想得到它。

那对于一个追求仁德的君子，要不要追求富与贵呢？孔子及其弟子在一生的行道过程中，都一直谋求做官，假借权贵，推行仁政。如果没有子贡等弟子提供必要的钱物，孔子及弟子们的周游列国，游说政治主张，播散儒家文化的种子，也不可能实现。中华传统文化中历来把“内圣外王”、“有德有位”，视为完美。

在《孝经》中，孔子把最究竟的孝道，也安立为：“立身行道，扬名于天下，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因此，对于一个一心利他的仁者，越富越贵越好，名声越大越好！因为他所得到的富与贵不是用来自己受用，而是用来利益一切人的。

但求富求贵，必须以其道得之，且向内去求，而不是向外去求，追求内心仁德的完美。如此求法，才可以求得。孔子曾经说过：“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其实是义还是利都是我们内心所趋向的目标。如果求义的话，利也会变成义，结果是义利双收；如果求利的话，义也会变成利，即使得到的利也是侥幸而得，聚散无常，最终义利俱失。故“君子乐得为君子，小人枉自为小人。”

问题之三：在我们经验中，不义而求得富贵的很多，而道德高尚的人反而穷困潦倒，是富贵还是贫困，难道是偶然而没原因的吗？

在我们现实生活中，很多人非常努力，毕生求富贵，但做什么亏什么；有点人随便做什么，就赚什么。甚至有人通过偷、抢等不择手段也能得到富贵而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而有的好人却没有好报，或穷困或短命。如何去理解这些现象呢？其实儒家承认有“天命”，即过去所作的善与恶，会决定你现在和以后的命运。但“天命”不是不可动摇，一个极善极恶的人，就会使得今生的命运有可能发生改变。

如果以前你做了、累积了很多善事，甚至是祖上积的福德，那么今生不管做什么都可以求得富贵。但是命中本来有的富贵为什么要通过不义的手段去求得呢？通过正当途径也能得到。这就是小人枉自为小人的道理。所谓正当途径，就是要合理合法合道去求，因为合理合法合道去求，今生的富贵，就会不断延续，甚至可以惠及子孙。如果以不义的手段求得的富贵，其恶果迟早要显现，故孔子对这样的富贵视如为浮云。

总结一下。现代社会，物质为主，精神为辅，故苦多乐少。孔子的这一章为我们揭示了生命快乐的真相。世界上最富贵的人，不一定是钱财和名位最多最高的人，而是对名和利最自在的人，能够安于贫穷、富贵的人。世界上最贫穷的人，是被名利绑住，对名和利最不自在的人。

合理合法地去求富求贵，求得的富贵是行道、利他的工具，这是生命中最重要的精神财富。通过不义手段，求得的富贵，如浮云般聚散无常，不仅不能带给你快乐，而且绑住了你生命腾飞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