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已经3月18日。暖气已经停了，本以为会有些冷，不适应，没想到凉意消失地彻彻底底，一丝一毫都找不出，春天是真的来了。
01
这几天婆婆晚上跟我们视频，除了挂念我们有没有吃好之外，她最大的乐趣便是和我们分享她养的那诸多花草。在她眼里，那些花是她的宝贝，是她的孩子。
她趿拉着鞋，跑到飘窗前，将摄像头对着一盆头顶开花的仙人球，兴高采烈地数着上面的花骨朵。一边数一边遗憾地说，“白天花都开了，晚上花又合上了，小楠，你看看开了一圈，一共有1、2、3、4......一共有12朵。”
其实摄像头并没有对准花盆，我看不清仙人球顶上到底有几朵小花。但我并没有纠正她，我看着她像一个孩子一样伸着指头，认真地数着，数完一遍再数一遍。
我有多久没有看到她这么喜悦，看到她对旁的事物这么上心了。
02
在我公公去世的两年里，家里用愁云惨淡形容并不夸张。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抱着我公公的手机，一遍一遍地看，一遍一遍地流泪，把想对他说的话写在备忘录里。
我们在家时，她不敢放声大哭，等我们出去或者夜深人静、她以为我们睡着时，才会放声大哭。
夜晚的宁静放大了她的哭声，不像白天时那么压抑，而是带着不顾一切的勇气，像决堤的洪水，已不能再压抑。
她不知道我们没有睡着，更不知道她的哭声穿过厚厚的门，沉重的墙和稠密的空气刺痛了我们的耳膜。我老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拉过他的手，告诉他，这样挺好的，妈需要一个出口。
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
早上醒来后，她依然会去做饭，只是不像以前那么热闹，安安静静的。有时候锅里的菜都糊了，她都没意识到，我跑过去一看，她正站在锅前发呆。看到我过来，她吓了一跳。再往锅里一看，叹了口气，“哎，老妈也傻了，脑子不管用了。”
我杵在旁边，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做个饭都累得气喘吁吁。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门，不见任何人。有时候我们做好饭，把饭端她房间里，叮嘱她趁热吃，她点点头也不看我们。等吃下一顿要端碗时，发现饭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只是早已凉了。
去年秋天她告诉我们，眼睛看不清东西，想让我们带她配个眼镜。我听完心里咯噔一下，我觉得情况可能不太好。我知道她是个非常善于忍耐的人，除非忍受不了，才会提要求。带她去查视力，果然，视力下降了很多，近视远视加散光。
如果她一直这样，该怎么办呢？她陷在悲伤的大网中沉沉地向下坠。我甚至不敢看她的房门口，仿佛我看一眼，那悲伤就会沿着门缝爬出来，淹没我，扼住我。我拯救不了她，甚至难以自保。我不知道太阳会在哪一天出来。
03
但是从去年冬天开始，她说她想换个环境，于是自己一个人去我们的新房住。那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知道她的遭遇。陌生的环境里，她感觉到自在，慢慢地认识了几个朋友。
老年人的娱乐活动很简单，无非就是一起遛弯，一起买菜，在地摊上买十几块一个的包，再在包上挂一个小草莓，小草莓打开就是一个袋子，可以装东西。
她们会惦记对方，互相送对方东西，有时候是花盆，有时候是菜籽，有时候是碎布。东西不贵，难得的是有人惦记。
慢慢地，我婆婆有了变化。打电话时笑声多了，会告诉我们她的小伙伴多有意思，她们一起去做了什么。
末了，她叹口气，“老妈现在努力走出来，老妈还有你们，以后还有小孙子。老妈得振作起来，她们叫我我就出去，我不自己一个人待着，一个人待着就胡思乱想。你们照顾好自己，不要挂念我。”
我听完心中感慨万分，告诉她，老妈我们一起努力。
总有一种力量，会带你穿过生命的幽暗时刻，破茧重生。
04
后来婆婆回来会给我买一些小东西。在2元店买5元3个的铃铛，颜色很艳丽，用几天上面的漆就掉了。但我还是挂在钥匙上。到家时刚拿出钥匙还没开门，门就从里边开开了，我婆婆站在屋里笑吟吟地说，“我听到你钥匙响，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我为我们的默契感到开心。
家里的气氛慢慢活跃起来，我又开始哼唱歌了，她又开始夸我唱歌好听了。
她现在很忙，忙着照顾她的小花，忙着跟小伙伴出去踏青。偶尔她回来一次，还没待几天，小伙伴就打电话催她回去。
她也不着急走，她会蒸好馒头和包子，包上饺子。炸上酱，买上肉和菜，把冰箱塞得满满的。方便我们下班回来直接吃。
她会把垃圾收拾好，把垃圾袋套好，把沙发上的枕头摆正，沙发垫子抻平整，把阳台上的衣服叠好，把煤气灶上的油腥全部擦干净，然后，放心离开。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没有一个冬天不可跨越，没有一种困难可以成为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