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寄长安

by十二

离开西安的那天，下了雪。这个我待了五天的城市，临别时给了我这样的惊喜。在我出发去火车站的路上，雪越下越大，落在地上，有的化成了水，有的堆积起来，转眼间，西安，就成了长安。

西安在我的臆想里，是万国来朝、盛大迤逦的汉唐的代名词。我固执的称它为长安，即使知道长安现在不过只是西安的一部分。长安长安，长治久安。长安，在那时候，寄托了多少文人逸士的美梦，承载了多少帝王将相的宏图伟业。唐玄奘从这里出发，一路向西去往天竺，几经生死磨砺，带回了佛家经典，度化世人;霍去病从这里出发，北击匈奴，封狼居胥；李白从这里出发，云游四海，纵情高歌。于我来说，古长安是一个极具奇幻色彩的地方。这是一个秩序井然、气势恢宏的伟大城市。形形色色的人、光怪陆离的事，开放、多元、包容、繁华。

去西安，是预谋已久的计划。就像是一见钟情，但是不敢轻易开口，终于觅得机会，于是乘机抓住。在马伯庸《长安十二时辰》后记里面的一段描写：“想象一个刺客的身影，在月圆下的大雁塔上跃下，追捕他的火红灯笼从朱雀大街延伸到曲江池，惊起乐园上的无数飞鸟。”就是这样一个充满了电影感的片段，神秘堂皇，击中了我，让我再也等不及要去这里，看看属于这里的故事。

怀着满心的欢喜和期待，我下了火车。一个异乡游人来到期望已久的地方，是朝圣般的心情，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和激动，快要控制不住大喊出声，隐隐有着想要吃遍玩遍这里的想法。不过来西安的第一天，西安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前一天定好的旅店在我到店之后告知我床位已满另寻别处，气得我想破口大骂，无奈，只好重新找住处。

对于囊中羞涩的学生党来说，如何用最少的钱玩更多的地方，是一件很费脑筋的事儿。我的出行，尽量都是精简。这不，找了一家十分便宜的旅店，位于偏僻的地儿，这地儿还有个好听的名儿——饮马池。于是我跟着手机地图走，说到这里，我还是给建议给大家“尽信书不如无书”，别老是被电子产品牵着走，我就是太信导航以至于走了好多弯路，在朱雀大街上拖着行李箱来回走了一个多小时，越走越沮丧，劳累加上焦急使得我整个人开始处于愤怒悔恨的状态，然后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大老远的跑过来，糟糕的情绪涌上来，有几分钟我赌气的甚至想要打道回府。难过的乱想的时候，抬头看见不远处城墙上随风摇动的红灯笼时，又渐渐平静下来。我此来西安，不就是为了看这样的美吗？这样的情绪波动在我每一次出行中都会存在，每次的成功克服都让我觉得，生而为人的弱点能被自己控制住，这次的出行就是值得的。

西安分为十个区三个县，得益于古人的规划，主城区基本上同唐代长安城布局一样，横平竖直，四通八达。走街串巷的时候，会有一种穿越感，不禁想象我在的这块地儿，以前住着什么样的人，他们在做什么样的事，想得多了，乐趣自然便来了。在西安上学的朋友带我去逛大雁塔的时候，是白天，边走我就边幻想，灯火辉煌的时候，是否真有这样身手矫健的侠客立于大雁塔之巅，静眼看着底下游人玩闹，被人发现后，就咻然跃起，只留下一个不明的黑影，让游人疑心是错觉。奇妙又玄幻的画面感。

吃过了桂花糕和热米皮，吃不来羊肉泡馍。东新街桥梓口和永兴坊是除了回民坊之外寻觅小吃的好去处。西安人的饮料冰峰我喝起来就是和北冰洋一样的汽水。臊子面里一大勺的臊子和着香辣的辣子，跟着筋道的手工面搅拌在一起，三九天都能激出一身汗。喜欢喝汤的朋友可以去尝试胡辣汤，熬得浓稠的汤底放入豆腐木耳，再撒上胡椒粉，吃下去就是暖胃的，不过这个胡辣汤我觉得没有河南的好吃。说不上来差了什么，不如，看文的你去吃吃看？关于西安美食，可以听听黑撒乐队的《陕西美食》，里头提到的诸多美食都有迹可循，我便不在此多做赘述了。

旧城已是旧城，古长安的痕迹，留在了各处的名胜古迹中。纵然知道，大多数不过是后来人的手笔，却也安慰自己，能通过这些地方这些事看到过往的点滴，也是极好的了。

骑着自行车一路从大雁塔骑到了曲江池，绕着湖边慢慢地走，直到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月华高悬，澄明如练，印在水面，被风撩拨吹散，被水纹荡成了一缕一缕。月影无处安放，心事何尝不是？我知道，我的执念未肯休。

去了兵马俑博物馆，大厅里很黑，为了保护文物没有开灯，循着一号厅到三号厅的路线慢慢走。我看到了，这号称八大奇迹之一的兵马俑，秦始皇的军队。实际上并没有那么激动，好像就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相视一笑，无需多言。他们身材魁梧，栩栩如生，或直立、或跪于坑中，手中牵着马儿，拿着弓箭，剑戈。不言不语，神色肃穆，任身边人来人去，任时间匆匆。有的兵马俑已经残缺，正在修补，有的就是断头断手，能都看到他们空空荡荡的躯体。令人想起那些在战争里负伤的将士们，战争，从来都不是正义的事。我脚下踩着的，是千年的土地；我眼中看到的，是千年的历史；我脑中记下的，是千年的人事沧桑。之后去了秦始皇陵，实在是庞大，估计是我看过最大的陵墓，而这座陵墓中，埋葬的是嬴政这个传奇的人物。那些地下皇城里，有机关暗器，奇门遁甲，有他的护卫。水银成河，黄金为沙，无数的珍宝财富，传说成谜，供后来人遐想。风云叱咤的人物，最后，也都归于尘土。

骊山脚下是华清池，骊山顶上是烽火台，杨贵妃和唐明皇的爱情故事我不感兴趣，周幽王和褒姒的爱恨纠葛我也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只是把这吹了好多年都不停的风。我喜欢骊山上的风，虽然骊山很难爬，以至于我下山之后，一个星期内全身酸痛，却不后悔。人吧大概都有点冒险心和征服欲。那些当年独守烽火台的将士，不知道夜里用什么打发时光，是哼着家乡的小曲儿，还是想着家乡的姑娘，又或是望着天上的明月发呆。火把一闪一闪，印得人脸也是明明暗暗，那些情绪估计都隐在火光中，只留下转瞬即逝的惆怅和迷茫。房内是将军们的高声谈论，屋外是个人的心事百转。在烽火台上，突然想敬他们一杯酒，说一句：“我干了，你随意。”

陕博里有一件珍宝，名鎏金舞马衔杯银壶。银壶两面各有一马，马身涂金，长鬃附颈，颈系彩带流苏，嘴衔酒杯，后腿曲坐，前腿站立，缨飘眼迷，似做舞状。你能想象吗？几千年前的大明宫内，曾有几百只舞马口衔酒杯，伴着音乐口令翩翩起舞。不过可惜的是，这样的场景，在安史之乱中，永远的消失了。“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尽管后来人可以想象，但是舞马的盛况终不再复，犹如一曲广陵散，成为绝唱。

此来西安，最大的感触可以用范祖禹的诗句“当年富贵一时事，身后寂寞余高丘。”来概括。我知道，西安在发展，在变化。它已经是新面貌，已经是时过境迁。但我留恋的，不过只是那个被众人吟唱书写，被众人向往的长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