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闹学堂背后的众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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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文字是媒介,看清悟到文字背后的东西,方是读书的要义。这一点,本文的作者做到了。通过对大闹学堂中各人物的分析,让我们看到了这场闹剧背后的“众生相”,条分缕析,娓娓道来,如行云流水。推荐超赞支持。

《红楼梦》第九回开头写道,宝玉征得贾母的同意,准备和秦钟一起到私塾读书。走之前,袭人一再嘱咐他要好生读书,别瞎玩闹,照顾好自己,又为宝玉准备了大毛衣服,脚炉手炉等用品,并嘱咐宝玉前去辞别贾母,贾政,王夫人后就赶紧去学堂。

别的地方我们暂且不提,只说宝玉到父亲贾政这里,恰巧这一天贾政回家早一些,见宝玉进来说要去上学。贾政骂宝玉,说:“你还是不要提‘上学’二字,连我也羞死了。”

贾政接着问跟着宝玉的是谁?外面几个大仆人赶紧过来回话,贾政认出来有一个是宝玉的奶母李嬷嬷的儿子叫李贵。便问他宝玉在学堂里学了什么?李贵念了诗经“呦呦鹿鸣,荷叶浮萍”,引得满座都哄然大笑。李贵因为没有文化,错听错说了,被大骂了一顿,出来后他跟宝玉抱怨道:“哥儿听见了不曾?可先要揭我们的皮呢!人家的奴才跟主子赚些好体面,我们这等奴才白陪着挨打受骂的。从此后也可怜见些才好。”宝玉笑道:“好哥哥,你别委曲,我明儿请你。”李贵道:“小祖宗,谁敢望你请,只求听一句半句话就有了。”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李贵应该是在宝玉很小的时候,就跟在身边照顾他了,他们之间还是很亲密的,所以有什么就直说什么了。

后来宝玉又跑去辞别黛玉,黛玉笑道:“好,这一去,可定是要‘蟾宫折桂’去了。我不能送你了。”宝玉匆匆走了,黛玉还不忘调侃她:“你怎么不去辞辞你宝姐姐呢?”呵呵,这黛玉可真是调皮,这些话里话外的醋意也太浓了,这体现了她心直口快的性格,也说明他是真心喜欢宝玉。

初读时,我原以为宝玉上学的地方很遥远,谁知道仔细一看,离家不过才一里之遥,却有一堆仆人(四个大汉外加四个小厮)跟随,他上个学可是劳师动众啊!

本来秦钟和宝玉见过了塾掌(相当于现在的校长)和同窗,两人同来通往,同坐同起,愈加亲密,每日无比欢乐。可是时间一长,宝玉终是不安本分之人,竟一味的随心所欲, 因此又发了癖性,又特向秦钟悄说道:“咱们俩个人一样的年纪,况又是同窗, 以后不必论叔侄,只论弟兄朋友就是了。”先是秦钟不肯,当不得宝玉不依,只叫他“兄弟”,或叫他的表字“鲸卿”,秦钟也只得混着乱叫起来。

和宝玉还有秦钟一起上学的虽然都是本族人丁与些亲戚的子弟,俗语说的好:“一龙生九种,种种各别”。未免人多了,就有龙蛇混杂,下流人物在内。

读到此处,我们要注意一下,这个学堂除了贾家大家族的适龄学生,还有亲戚家的孩子(包括近亲和远亲),所以这里边的穷富差距以及阶级差别,我们就不能不关注了。

正因为学堂里鱼龙混杂,又有了上面这些差别,难免就会形成各种“帮派”,其中有一个大的“帮派”不能不提,那就是以薛蟠为首的“不学无术”派。

我们知道,薛蟠有个外号叫“薛霸王”,他来学堂竟然是因为动了龙阳之兴,假借上学读书之名,只图结交些契弟。所以他读书是三日打鱼,两日晒网,白送些束脩礼物与贾代儒,却不曾有一些儿进益。偏偏有那么一些人就是图薛蟠的银钱吃穿,愿意满足他的“需求”。这里边就有两个多情的小学生,亦不知是那一房的亲眷,亦未考真名姓,只因生得妩媚风流,满学中都送了他两个外号,一号“香怜”,一号“玉爱”。虽都有窃慕之意,将不利于孺子之心,只是都惧薛蟠的威势,不敢来沾惹。

可能是因为颜值高的人之间也会互相吸引吧。宝玉、秦钟竟然和“香怜”、玉爱”对上眼了,他们虽然四处各坐,却八目勾留,或设言托意,或咏桑寓柳,遥以心照,却外面自为避人眼目。

他们虽然经常眉来眼去,但是因为忌惮薛蟠,没有敢正面交往过。恰巧有这么一天,薛蟠又旷课没来,于是秦钟趁此和香怜挤眉弄眼,递暗号儿,两个人假借上厕所之名,想顺便“交流”一下。

没想到,他们自以为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却被“不学无术”帮派的一个小人物,也就是之前被薛蟠宠爱过,后来又被他喜新厌旧给冷落的金荣给看到了,虽然我们这里不知道金荣看到了什么,但是他至少捕风逐影到了一些信息,于是添油加醋的,也想趁机占点便宜,没想到却被秦钟香怜告到了“代理老师”贾瑞那里,说金荣平白无故欺负他两个。

谁知道,这贾瑞也不是个好东西,可能之前金荣得宠的时候,他也跟着沾了光,可是等香,玉二人得宠后,却没在薛蟠前提携帮补他,害他没捞着好处,于是借机向香怜作法,反说他多事,着实抢白了几句。香怜反讨了没趣,连秦钟也讪讪的各归坐位去了。

金荣仗着有贾瑞替他出头,越发得了意,摇头咂嘴的,口内还说许多闲话,玉爱偏又听了不忿,两个人隔座咕咕唧唧的角起口来。金荣越说越难听,难听到我们这里都不好引用,只能在此处省略一万字了。

话说,当他们俩还在这里动嘴皮子功夫,吵的不可开交时,有一个和贾蓉关系好的叫作贾蔷的多事之人,知道秦钟是贾蓉的小舅子,想替秦钟出头,不过又因为自己和薛蟠关系也不错,不方便直接出马,就发挥了一下自己的强项,开动了他那个超级大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不仅不用自己出马,还能帮秦钟出这口恶气,你们说这人精不精?

但是他这个主意却需要一个人给他当“枪”使,他马上就踅摸上了宝玉的书童茗烟,因为这茗烟乃是宝玉第一个得用的,且又年轻不谙世事,如今听贾蔷说金荣如此欺负秦钟,连他爷宝玉都干连在内,不给他个利害,下次越发狂纵难制了。这茗烟无故就要欺压人的,如今得了这个信,又有贾蔷助着,便一头进来找金荣算账。

我们不得不佩服茗烟的勇气,在封建等级很严的当时,他作为一个下人,居然敢指着金荣(别人家的小主子)破口大骂,而且骂得还相当难听,没办法我们在这里只能省略若干字了。

茗烟的这一举动,不光吓到了读者,就连满屋中子弟都被他吓的怔怔的痴望, 这也许对他们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吧。等回过神来,贾瑞忙吆喝:“茗烟不得撒野!”可是两人都在气头上,哪儿能轻易劝住。金荣便夺手要去抓打宝玉秦钟,没想到这时看见有一个砚台飞过来,后来贾菌(荣国府近派的重孙,其母亦少寡,独守着贾菌)看见是金荣的朋友暗助金荣,飞砚来打茗烟,偏没打着茗烟,便落在他桌上了。他边骂着,边抓起砚砖来要打回去。可是被同桌的贾兰(李纨之子,宝玉的亲侄儿)给按住砚,极口劝道:“好兄弟,不与咱们相干。”可是贾菌毕竟年轻气盛,不肯吃亏,不像贾兰那样冷漠,眼看着自己的叔叔要被欺负了,都可以冷眼旁观,于是贾菌毅然决然地加入了这场混战。

金荣随手抓了一根毛竹大板在手,地狭人多,那里经得舞动长板。

这时茗烟感觉自己一人搞不定了,于是叫了宝玉的另外三个小仆人锄药、扫红,墨雨来帮忙。刚好都是淘气的年龄,于是各拿了趁手的“武器”,加入了混战之中。

此时,贾瑞看苗头不对,怕闹出大事来自己也得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大声嚷嚷,想要制止,可是因为他平时没树立下好的形象,关键时候没一个人听他的,只能自己在一边干着急,也没个办法。

学堂里的其他人的表现也是差强人意,无奇不有。有趁势帮着打太平拳助乐的,也有胆小藏在一边的,也有直立在桌上拍着手儿乱笑,喝着声儿叫打的。登时间鼎沸起来。于是,大闹学堂进入了高潮部分。

讲完事情的始末,我们再用思维导图来简单概括一下参与“大闹学堂”这一事件的人物关系,他们的具体行动,以及所起的作用。

图片来自网图,侵删

大闹学堂一事,表面上看是因为金荣多事儿,想占便宜引起的,而茗烟又闹得最凶,可实际上真正挑事儿的,推波助澜的人却是贾蔷。要不是他挑拨茗烟,也不会闹出这么大动静。而且贾蔷这个家伙很会选对象,如果他去教唆贾兰,估计不会有这样的效果。正是因为茗烟是宝玉最得用的书僮,对宝玉忠心耿耿,所以他觉得有人欺负宝玉的朋友,跟欺负宝玉没有区别,他从小跟着宝玉,和宝玉有着同样的价值观,能为宝玉上刀山下火海,有这样忠心的朋友和仆人真是太难得了。后面我们还可以看见,茗烟对宝玉追求精神自由、形成叛逆思想起着重要的催化作用,是宝玉叛逆思想和行为的支持者。

话说回来,就算茗烟跟宝玉再近,那也是下人,金荣再是远亲也毕竟属于主子,按照清朝的法律,茗烟如此对待金荣那是以贱凌贵的犯法行为。也正因为有宝玉给他做主,茗烟才不把金荣放在眼里。

有人说大闹学堂的“根子”还是在薛蟠那里,从上图中,我们也可以看得出来里边很多人物都与薛蟠有着不寻常的关系,所以这么说也不能说不对,但是我觉得这还不算真正的“根”,真正的根其实是在学堂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上,主要是因为同窗之间互相不守本分,乱了礼仪、辈分,还有伦理道德,正是因为“根”不正,这学堂早晚都要出乱子。

学堂里的这些学生为同性恋争风吃醋以至打群架,也体现了贾家后人的堕落。贾府的确是一代不如一代。贾瑞没德行、贾蔷狡猾、贾菌年轻气盛、贾兰冷漠无情得甚至不像个孩子。金荣庸俗低俗,贪图薛蟠的钱财,与之相好。薛蟠因为龙阳之兴才来上学,为此不惜金银,还喜新厌旧。秦钟的父亲,家境困窘无力延师,筹措银两让他到贾家私塾读书,他本以为秦钟此去可望学业进益,哪知道儿子日后会做下种种的勾当。秦钟也真是不懂事,能借个地方读书已经很不容易了,还不知好好珍惜,一味地瞎胡闹。作者对于这些人物的刻画,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以说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性格和特色,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让我们感觉自己似乎亲临了“大闹学堂”的现场一般。

闹学堂这一事件,表面上看着是一群学生之间的矛盾,其实从更深层次来说,它也反映了贾家家族内部的矛盾,恃强凌弱的人性,同时成人的价值观也在孩子身上表达了出来。宝玉问金荣是那一房的亲戚,似乎在说打架也要有嫡庶之分,你根本没资格跟我打,让你来读书你已经是攀了高枝了,还不知足。

好在宝玉身边除了茗烟这样的小厮,还有像李贵(宝玉奶娘李嬷嬷的儿子)这样的成年仆人,李贵应该是宝玉这些仆人的头,平时还是有一定威信的,有了他和其他几个大仆人的制止,这场学堂的闹剧才得以平息。

相比贾瑞,李贵更像个负责的“班主任”,他处理问题的方法很值得我们学习。

首先,他先是出面制止了这场群架。

其次,他向双方都询问了打架的事由。

再次,他先训斥和处分自己手底下的小厮,喝骂了茗烟四个一顿,撵了出去。然后又想办法,调和各方的矛盾,息事宁人。

而李贵最难能可贵的地方是:他对事不对人,另外他还会向对方摆明利害关系,知道劝架要讲究方式方法,更要让对方服气,关键还在于找到平衡点。

也正是因为李贵采取了上面的举措,不仅阻止了这场闹剧,还安抚了各方利害关系人。此回,因为李贵,我们也爱屋及乌,不再觉得李嬷嬷那么讨厌了,能培养出这样一个明事理的儿子,就是她对贾家最大的贡献了。

这次大闹学堂让我们感慨,原是始祖所立,族中有官爵之人供给银两,共举一位才德兼备之人为塾掌,为子弟训课的贾氏学堂,竟然会沦落成了藏污纳垢之所。一些学生挥金如土,断袖余桃,真是玷污函丈。而这塾掌虽高悬绛帐,却是土木形骸。

闹学堂也告诉我们,不是把孩子放到学堂他就能学好了,如果没有交对朋友,跟对老师,一切都是徒劳。

另外,一个人的品行不是一天建立起来的,而是从打小的行为和平时养成的习惯中一点点养成的,不论好坏。

闹学一段,作者惟妙惟肖地描绘出贾家子弟道德败坏、不学无术的堕落行径,也暗示了贾家这个大家族即将走向没落。

而在这场砚台横飞、人仰马翻的闹剧中,我们更看出了这群末世贵族子弟的众生相,作者用绘声绘影之笔把他们一一描绘了出来,可能也是想把一些人作为反面教材,也希望我们这些后人能够引以为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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