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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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一下岗,赵永贵百般纠结痛苦的始终是工作问题。
窝在家里也难受,特别难受!堂堂男人,有手有脚,无病无灾,无所事事,仿佛寄生虫一般吃老婆的,喝老婆的,用老婆的,一个家大小的开支,无一不是向老婆伸手。软饭吃得是窝心、窝火、窝肺。他常常感叹命不好、运不济,不晓得前生还是后世,得罪了哪个活菩萨,生生倒了八辈子大霉。
老婆本是清水县城一家水产公司普通职员,叫陈艳,年轻时,二十出头那阵儿,虽然算不得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却也是高挑的身材,细瘦的腰,走起路来风摆柳,说起话来细声细气,嫣然一笑百媚生。把个刚从部队回来、血气方刚的赵永贵一下子痴迷得神魂颠倒,竟以为碰上了仙女下凡,心中自是沾沾喜,有事无事,想方没法,一个劲儿往水产公司跑,没多久,便到手了上床了,顺其自然结了婚,生了宝贝女儿玲玲。这两口子过日子,各上各的班,早出晚归,钱归女人管,平平静静、相安无事多年。谁知三十九岁那年,社会上刮起一股下岗风潮,赵永贵也头脑一时发热发昏,千不该万不该,忽然买断了工龄,原本安逸幸福的生活仿佛-下子也二给买断了,靠爹妈大半辈子的积蓄购买的房子就这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住着,早年的邻居大多条件一允许,能搬的大都先后搬了,而赵永贵却仿佛生了根似的岿然不动,陈旧的房子仿佛成了他家的宿命。渐渐儿,细声细气、温柔、善良、贤慧、落落大方的陈艳不知觉变了,稍不顺心,嗓门儿变得又粗又大,楼上楼下、左邻右舍听得见,屁大点小事儿也气势汹汹,河东狮吼常有。
一个家靠老婆单打独斗苦苦支撑,什么水呀电呀,柴米油盐等等,该掏的是一分也不能少,也难怪她成天阴着个脸子,把一副欠了三升陈大麦没还的冷相摆给他看。赵永贵毛焦火辣,也不甘心。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岸在何方?你想啊,女儿玲玲上高中,正是用钱的当口;日后如果考上大学,要用的钱无疑会更多。所以,工作必须是第一位的。当务之急、重中之重,不是什么新房子旧房子,而是尽可能快地拥有一份工作,增加一份收入,日子再紧巴点儿过,才极有可能顺顺当当解决女儿读书的大问题,把老婆的那一张“冷脸”多多少少化解。
一处处厚着脸皮打探寻问,一次次求职的电话也打了不少,可仿佛石沉大海,没一处有回音。
这天,老田忽然打电话来,问:“喂,当门卫你干不干?”
尤如拾到了一个大元宝,赵永贵理所当然地喜不自禁,说讨米的还嫌猫饭?一连说了三个“干”。
实在说,真心为赵永贵着急上火的,除老婆陈艳而外,恐怕就只有老田了。陈艳的急不过是阴脸子,叨叨数落,大呼小叫,在心理上给赵永贵造成十分紧迫的压力;而老田的急就不一样,他是一再找人,见缝插针,哪里有一丝儿招工的动向消息,他便积极行动,千方百计托人找关系联络感情,把想办要办的事情做到最好。有一次,听说后山要建一个大型现代化砖瓦厂,征收土地就高达三千多亩,投资上千万。得知这个消息,他七弯八拐找到这个厂的副厂长,恳求他网开一面,把曾当兵服转的赵永贵招了进去当工人,可副厂长说,招收的工人早招齐了,他们需要的,是砖瓦厂新建一个幼儿园,如果老田推荐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有幼儿教师资格的女教师,他们可以优先考虑,对此,老田哭笑不得。事实上,老田所找的人也不在少数,但总的说来效果大都不太理想。他们所在的清水县城不大,厂矿企业不多,僧多粥少,想找份工作很不容易。再说赵永贵不懂电脑,没什么技术专长,也无后台靠山,想“再就业”,恐怕更是难上加难。有好几回,老田都跑得差不多了,人家曾答应让他去守仓库,工地看场子什么的,可每到后来,无一不是让人抢先一步,取而代之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说起“门房”这个事儿,老田也是颇费周折:通过一个有根基、路子广的牌友结识了保安公司的钱经理,几场麻将下来,有意让钱经理赢了几回,趁着人家兴致好,顺势把赵永贵的境况大致说了,望钱经理帮个忙。人家看老田的情份上,又见他为人爽直,上上下下吃得开玩得转,便满口答应,当时还让老田传话,让赵永贵把身份证复印件和个人简历赶紧送到保安公司去,说可以尽快地安排赵永贵上班。
老田同赵永贵一条街上从小长到大,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打群架、偷东西,爬树掏鸟窝,什么都玩。也曾经是赵永贵的同事,人脉也广,不足之处,就是喜欢打个码子稍大的牌,派出所屡次三番进去,属屡教不改之辈,还连累赵永贵为他送过好几回牢饭。老田老婆做服装生意,开了几家铺面,请了四五个人,生意上风风火火,着实忙不过来,原则上只要老田不嫖不乱来,一般赖得管他。不过也不尽然,据说,有一回八千块打光了,喊老婆再送八千。当时,老婆生意上脱开身,千等万等,老婆还是挤时间送钱去了。但一数只有六千六。老田居然派头十足,拿腔拿调不高兴问:“怎么少了?”老婆振振有辞:“你已经送了人家八千,不能再送八了。我送你个六六大顺。”老田无言以对,只好埋怨说:“要得发不离八,你这人只顾着顺,不晓得发!”众人-时哄堂大笑。
当今社会,有钱就牛啊。
老田把钱经理的话对赵永贵重复一遍,急着催他把要送的赶紧送了过去,越快越好。
有工作就是有饭吃,有小钱用,有孬烟抽,就不会在家里天天看老婆的脸色,受老婆的那一肚子窝囊气。赵永贵马不停蹄,火速行动,当天就把该办的办好,赶紧送了过去。去了还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对保安公司一屋子人一再“多谢”,两块钱一包的烟一个挨一个撒了一遍,表现一下他的特别慷慨大方。过了几天,没什么动静,按捺不住,心急火燎催老田。老田安慰他说,别着急,我来问,于是打电话找钱经理。钱经理的回复让人简直哭笑不得:还要弄一个身体健康证明,不然到时上班了,闹出个脑血栓、中风什么的,岂不是大大麻烦?——人还没去,就不顾人家脸面,咒人家,什么乱七八糟的,成何体统?可是没法子,你去求人,你就得比人家小,就得时时处处到哪儿都得矮一大截,什么大道理小道理,统通都不是道理。至于有关尊严人格等等,任何理由都不是理由,只能遵命照办。为此,赵永贵又跑了几趟医院,这科室那科室,这医生那主任,反正忙乎了好些天,钱也用了大几百。
又过了一星期,还是没动静。赵永贵有些按捺不住,心里发慌,又去找老田。老田思来想去,恍然大悟,觉得这些时只顾着打牌,输得屁流不说,竟忘了差钱经理一顿饭,便大咧咧满口笑道:“这个好说嘛,我来安排,你呢什么希都不管,到时作安心陪就是了。”说着,掏出电话一番客套之后,随即转入正题,笑着说:“明天星期六,能不能安排一下,一起吃个饭?”又说,“江那边的潭溪沟有个老熟人,搞农家饭的,竹林里散养了许多土鸡,现宰现洗,土罐现煨,味道鲜美无比,很有特色。”
电话那头,好像等着老田这番话,钱经理想也不想就说:“行啊,行啊,明天正好没什么事儿,咱们去潭溪沟玩一玩!”
老田当然兴高采烈,朝一旁的赵永贵摆一个“搞定”的手势,随即冲着电话里讲:“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上午九点,咱们在西码头碰面,一起过江去潭溪沟?”
“沒问题啊,反正这事儿你说了算,怎么安排都行!”钱经理似乎把话也说得蛮好,干脆果断,不见丝毫犹豫。
一切安排妥当,一块石头落了地。
“大恩不言谢,你的情份我记着。明天一早,西码头等你和保安公司钱经理。”赵永贵理所当然地感激不尽。
老田怪模怪样说:“什么情份不情份?你车过身去,把这事儿忘个一干二净,又算个啥?但要给我记住:明天去潭溪沟,千万别忘了给钱经理多敬几杯酒,多说几句的好话。总之,要让人家劲心而去,高兴而返。初次见面,留一个好印象蛮重要,日后上岗,凡事还要多请示汇报,上下级关系千万要摆正,不要认为今天喝了酒,就成了哥们兄弟,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当然,当然,你的话,非常正确,一句顶一万句……”赵永贵精神振奋,两手直搓,跃跃欲试,仿佛要立刻端杯子敬酒。
回到家里,才想起忘了问老田:是不是还要买几包好烟带着?赵永贵掏出电话要拨,忽想起手机欠费根本就拨不通。拨不通怎么办,再跑一趟?转念一想,老田说了“什么都不管”,而今自已两手空空,干脆依他的,索性“什么都不管”了。反正在老田面前,脸皮子厚点无关紧要。
傍晚时分,读高二的女儿玲玲回家了,进门就说可以在家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去上课。学校离家不远,三四公里路坐车也快。玲玲在学校寄宿,跑来跑去怕影响功课。功课是头等重要的大事,关系到女儿的前途和命运,万万耽误不起。
玲玲是父母的开心果。开心果一回,家里的气氛阴转晴。赵永贵的话明显多了起来,他无话找话问道:“星期六也要上课?”
女儿渐渐大了,懂事了,知道老爸下岗大半年,想找个工作一直不顺,常常愁眉不展,心里头苦闷不开心。她亲腻腻黏过去,双手扣一起,紧扣在老爸的肩头,笑盈盈凝望着他说:“老爸,高三是最后的冲刺;高二是冲刺的基础,不抓紧不行啊。”
想到明天去潭溪沟请人吃饭,想到饭吃了,工作的事也就落实了,安定了,赵永贵心里一阵热呼,便稍显兴奋地拍拍玲玲的手,兴致勃勃说:“玲玲,这么跟你说吧,从现在起,你抓紧,老爸也抓紧,咱父俩一齐努力,咋样?”
当然明白“老爸也抓紧”指的什么,女儿的眼晴微微一红,起劲儿点了点头。略略沉吟一会儿,担心自个儿说话不注意,惹得他不开心,伤了老爸那可怜兮兮的尊严,便轻言细语提醒:“老爸,我总觉得,您才四十出头,年纪并不大,应该先学会使用和掌握电脑,然后,根据自己有限的能力出门去找一找适合自己的工作。您要知道,如今,各行各业,不懂电脑不行,这是一种知识技能的储备,到时能够派上用场。说不定,还可以派上大的用场。”
女儿亲和的举动让,赵永贵只顾着高兴,却没将女儿的话放在心上。
老婆也高兴,一向绷着的脸舒展了眉头,漾开了笑意,从冰箱里取出早已备好的肉呀鱼呀西红柿什么的,扭着屁股去厨房里忙开了。赵永贵忽记得前几天还买有几根香蕉,乐颠颠拿出来递给玲玲,让她边看电视边吃;他自已也识趣,起身去厨房剥大蒜、洗生姜,打下手,并主动对老婆说:“最后的鱼还是由我来做,玲玲喜欢吃老爸做的鱼……”
晚饭之后,女儿进屋做作业,老婆打毛衣看电视,赵永贵收碗洗碗、抹桌子拖地下,一家三口各就各位,其乐融融。
第二天,玲玲走得蛮早,走时不用大人吩咐,特别懂事地把满满一大包垃圾带出去丢了。
八点不到,赵永贵急着要出门。陈艳扫一眼,脸色忽地就阴了,阴阳怪气问:“大忙人,又打算去哪忙呀?”
担心出个一差二错,也就不明白告知,赵永贵含糊其词低头说:“找老田。去迟了,怕他又不在家。”他想,“门房”这个事儿,虽不是什么好事儿,有面子的事儿,但有总比无好;日后如果有门路机会,想法子慢慢再调。事前一顿瞎吹,未了屁事没得,给她一个话柄,无事找事,又是不得安宁。何苦呢?反正就这一天两天的事儿,等到正式上班了,再详细汇报不迟。
好像也是急着下楼,陈艳一边拿提包换鞋子,忽然见他也要下楼,似乎有点反感,便翻了翻眼皮,冷言冷语鄙薄人家说:“老田,老田,看你就指望个老田了。成天只晓得打牌赌博,他能帮你个什么忙?”
老婆这人没什么能耐,井底之蛙只见头顶屁大个天,眼皮子薄不说,还这也看不来,那也瞧不起,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腰有多粗。你藐视人家,人家又怎么看你?赵永贵忙着赶时间,老婆的话听了,权当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甚至懒得反驳,只是淡淡地问:“今天星期六,你也上班?”
“我有什么法子?昨天通知了,去会议室开会!而且还是一整天。”看样子,老婆对双休日开会一肚子不快,心不甘,情不愿。
正说着,忽地传来闷沉沉的响动,紧接着“啊”地一声。赵永贵极快地开门一看,骇然大惊:他们楼下的胡传梅歪倒在她门口的楼梯间,鼻子口里来了血,脸色惨白得像个死人,还不停地发出“哎哟”呻吟。她显然摔了一跤,并且摔得不轻。
这胡传梅两口子,搬来不到一年。也说不清什么原因啥的,这两家的关系,从开始到现在,磕头碰脑不大好。如古人所云:“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楼上楼下的男人倒也马马虎虎,勉强过得去,偶尔上楼下楼,碰了面,点点头,笑一笑,算是招呼过了;可两个女人不一样,逼窄的楼梯间相互一见面,竟然冷眼相向,如同水火,帮个小忙啥的谈都不谈。
前不久,也是早上,赵永贵因事下楼,被胡传梅板着脸一把拦住,恶声恶气说,你们家晾衣服的水没挤干,脏水顺墙流下来,把她晾着的床单淋湿了一大片,也脏污了,要他这就进屋去看,说是还在滴水。
看来走不了,怕出现什么变故,赵永贵只好依了,迟迟疑疑进屋去看。走到她家的阳台,发现确是如她所说“还在滴水”,便满脸赔笑:“对不起,对不起啊。真是不好意思了。我这就上楼,给你去洗,重新洗。是我们楼上没注意……”
这时,陈艳好像听到了什么,从楼上几大步冲下来,不管不顾,红着脸对赵永贵发威:“洗什么洗?将近二十年的旧房子,不漏水那才不正常呢。”还乜斜着眼,阴阳怪气地讥讽,“有本事,去新街口买一套二百八十平米的新房子去住呀。那里条件好,背山面水,风景幽美,装修也上档次,保证你想漏都漏不了!你可以去卖呀住啊!”
退一步海阔天空,本来事情不大,即将风平浪静,可是经陈艳不管不顾这一搅和,不怕闹事的胡传梅又岂能善罢干休?她豁然翻脸,双手叉腰,伸长了脖子青筋直暴,张大了嗓门吼道:“哼!不要欺人太甚!旧房子怎么了?你也住的是旧房子嘛,你咋不去买一套二百八十平米崭新的房子?别以为,住楼上就可以唬得住人,你信不信,老娘我这就上街去买个蜂窝煤炉子,让煤烟子天天熏死你们!”
这两个女人,基本没有利益上的纠葛冲突,不是一条道上跑的车,为什么不能像她们的男人一样和睦相处?
事态在明显升级。你一句我一句,面红耳赤,互不相让,越吵越凶。处在俩女人中间,赵永贵耳根子被吵得发麻发疼。更为恼火的是,老这么吵吵不是个法子,也不好收场。他不能给老婆帮腔,更不能替胡传梅说话,左右为难,左右不是人,只好两头装孙子,两头苦苦哀求:“……行了,行了,求求二位了。你们都是我亲妈,两个亲妈不吵了行不行啊!……”
事实上,就现实情况而言,蜂窝煤炉子就是一枚威力巨大的重磅炸弹,胡传梅一旦动真格了,蜂窝煤烟炉子在楼道那么轻轻一放,呛人的媒烟子再一丝一缕细细飘飞,不出三天,这个楼道就惨了…...陈艳不能不计后果,一味地舌战到底,很快便心虚了,拿不出什么绝招来制衡可怕的煤烟子,一甩手,装一副不屑的样子,“哼”了一声,走了,把善后的工作很不负责任地丢给了尴尬痛苦的赵永贵。
应该说,这场不太体面的战事一开,作为对手,以陈艳不太体面地落慌而逃,便迅速接近尾声。赵永贵在长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善后的工作也做得比较到位,他傻傻地笑着,一个劲儿地装孙子说好话:“她这人就这样,请别见怪,千万别见怪。你歇着,我马上去洗,马上去洗。啊……”
失去了对手,像正演得起劲的演员,观众忽地一轰而散,演得再好,似乎也难以继续下去了。胡传梅在倍感失落的同时,也相当深入地看透了赵永贵的万般无奈,紧抓住不放,已毫无意义。跟她男人一样,赵永贵他三脚踢不出个屁来不说,同样也是个软柿子,使劲一捏,会脏了自己的手。她双手叉腰,而气却消了大半。她有气无力一挥手,怏怏说:“算了。喊你来看,只是要你们以后注意。别以为楼上住着,就可以随随便便不顾楼下的感受胡来!”
也是考虑到蜂窝煤炉子的厉害,赵永贵依然满脸堆笑,说:“对对对。你说的对。楼上楼下住着,大家都要注意,公共区域,谁都应该注意……”他不痛不痒点到为止,留点话头让对方琢磨,楼上住着毕竟有足够的优势……
那天的战火,通过赵永贵极大的克制忍让和再三协调,最终没有漫延成燎原之势,胡传梅威吓他人的蜂窝煤炉子最终没有出现。
可是今天,胡传梅歪倒在楼梯间,衣服挂破了一大块不说,竟然满脸血污、脏秽不堪,往日的威势早已荡然无存。
这边,在门口站着的陈艳居高临下,一声不哼,意味深长的目光朝胡传梅扫了又扫,眉里眼里都是嘲弄和讽笑。当着老婆的面,赵永贵进退不得,不好过去搭一把手,把人家拉了起来;袖手旁观也似有不对。踌躇间,手足无措。陈艳的感觉舒坦极了。她似乎过足了瘾头,木然浅笑地顺着靠墙的楼梯,紧贴着身子挤了过去,然后趾高气扬地下楼,皮鞋的鞋根在楼梯间很有节奏地“咚咚”作响。仿佛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勇士,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很有气势地远去。
赵永贵不能挤,更不能稀里糊涂远去。他早就发现,胡传梅门前的香蕉皮,正是她滑倒的真正原因。这一块不大的香蕉皮,极有可能是玲玲手提着垃圾,匆匆下楼,从垃圾袋里抖落出来,恰巧掉在了楼下女人的门口;香蕉皮落地无声,女儿急着去上课,没有留意发现;之后,胡传梅开门出来,不小心脚下一踩,一滑一溜,便导致了眼前严重的后果。
虽然约好了保安公司的钱经理,三个人九点钟在西码头一起上船过江,但事关邻居的健康安危,毕竟远比一份并非十份看重的工作要重要得多,关键时刻,还是救人要紧。待老婆走后,赵永贵放开胆子,手忙脚乱地背起沉重的胡传梅,直接往医院跑。到了医院,挂号,候诊,经过医生一检查,还好,鼻子来血是在梯间的护栏上碰了一下,口里流血是牙齿把嘴唇咬破了,所幸无大碍。看了医生,拿了药,又急急忙忙、心焦火燎地送胡传梅回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