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说驴

郑重申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看到过许多关于动物的文章,有写猫的、写狗的、写鸟、也有写马的。从文章中深深感受到作者爱护动物,保护动物的大爱之心。也感佩作者独到的眼光,细致的观察力和扎实的文字功底。

曾写过一篇关于我曾经养过的宠物狗黑豆的文章,由于文笔有限,总觉得没有充分刻画出狗狗的灵动感。前段时间看到一篇写鹦鹉的文章,读了两遍觉得很有趣,也想照猫画虎来一篇。由于没有养过狗狗以外的宠物,没有切身体验,只好作罢。

今早去郊外液化气站灌气,行至一户农家小院旁,忽闻一阵高亢嘹亮的叫声。侧耳辨听,这不是曾经非常熟悉的驴叫声么?还真让人有点久违的感觉。是的,大概有十多年没有见过这“老伙计”了。

我以前在乡下养过驴,对驴还是有些了解,写写与驴有关的话题也不错啊。最早也是唯一与驴有关的文章,当属中唐时期柳宗元的传世之作《黔之驴》一文了。后世似乎再没人写过驴,也许是驴的口碑不好的缘故,没人愿意花笔墨去写它吧。

对于有着几千年农耕文明史的中国社会,过去的时日里,但凡农村人家,最少不了的就是耕田犁地的马牛驴骡,看家护院的狗,打鸣下蛋的鸡和养肥了吃肉的猪。它们与人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绝大多数人对它们是再也熟悉不过的了。

驴属马科,形似于马,体格较马小,身长身高基本对等。按毛色分黑、白、灰三种,腹部多为白色,奇蹄。头大脸长,龙眉凤目,双耳长且直立,鬃毛短而坚硬。母驴和公马所产为马骡子;母马和公驴所产为驴骡子,骡子无繁殖能力。

农业生产中驴马牛承担的不外乎耕田犁地、打场运输,这几样工作。论力气当属牛,论速度当属马,论耐力当属驴,因此它们各有所长,有极大的互补性。然而,人们总是喜欢拿别人的短处去和自己的长处做比较,驴就吃了这方面的亏。

就拿马来说,马以速度著称,在冷兵器时代,它是衡量一个国家军事实力的重要指标。话说回来,战马冲锋陷阵在前,驴运送粮草物资在后,其作用也不可忽视。然而,一旦打了胜仗,就都把功劳算到战马的头上,于是,有了“马到成功”这个成语。如果打了败仗首先遭殃的当驴莫属,战马跑得快,驴身负物资逃跑速度慢,轻者当了俘虏,重者当场殒命。

在战场上与马相比,速度上有明显差距,想必驴自己也是认可的。可是,偏偏耕田犁地方面又把它和牛放到一起比较。你看那老黄牛,拉着犁头不慌不忙地走着,任凭你扬起鞭子抽打,最多甩几下尾巴表示抗议,速度一点没有加快。它的性格就是沉稳,不急不躁,许多时候只能随它去了。这些又被人们表榜成一种优良品德,就是所谓的“任劳任怨的老黄牛精神。”

毛驴向来也是不服输的,它在马的面前失了面子,想要在牛的身上找回来。你看它仰起驴头,拉着犁铧行走在田垄之上,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虽然有些吃力,却不曾停歇毫无退缩之意。由此而来的“犟驴”、“倔驴”之说,应该属于中性词吧。

驴和牛比力气大小,有很大的差距,片刻间就累得气喘吁吁。为了缓一口气,驴站下来淅淅沥沥开始撒尿,如此三番五次便尝到了甜头。它开始耍小聪明了,不断地故伎重演,还咧着大嘴露出一副坏笑。自此便有了“懒驴的尿多”一说,一直以来人们骂偷懒耍滑的人就和驴扯上了关系,“懒人的屎多,懒驴的尿多”。

驴和牛工作中的表现不同,它们享受的待遇也不同,主人给牛的草料里加一点玉米、青稞之类的粗粮,作为对牛的褒奖,驴只有咀嚼着干草对牛投去艳羡的目光。鉴于牛在生产生活中的重要性,许多朝代律法规定宰牛会被处以重刑,对于驴的生死,似乎不那么在意。

和人一样,只有放到适合他的岗位上,才能发挥出他的长处。驴的用途其实很广泛,短途运输中,它的速度比牛快;再比如推碾子拉磨,身材高大的马使唤起来不方便,身材娇小的驴就灵活多了;驴耐寒耐渴,不易生病,易于饲养;驴性格温顺,骑乘方便,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特别在以前交通不便的年代,驴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走亲访友的时候,大多都是骑驴,或者坐驴车。普通人家娶媳妇没有高头大马,没有八抬大轿,这时候驴的高光时刻就到了。驴头上绑着大红花,新娘子侧坐在驴身上,随着鼓乐声嘚嘚嘚一路来到婆家,拜堂入洞房。这还不算完,以后的岁月里回娘家也少不了以驴代步。

八十年代初,实行包产到户。生产队的马牛驴骡分给了个人,我家分到的是一头黑毛驴。说是黑毛驴,其实不是全身通黑,它的眼睛周围、腹部和四条腿内侧是白色皮毛。四岁口的驴,虽说正值青春年少,却因饲养员缺乏责任心,致使其毛色无光,两耳颓然欲垂,瘦骨嶙峋,流泪不止的双目爬满蚊蝇,施施然一副病态。

解放前家里就没有养过牲畜,父亲把这头病驴当做宝贝一样精心照料。夏秋季节牵到地埂上吃鲜嫩的青草,冬春两季喂精选的草料。一年之后,这头黑毛驴面貌焕然一新,身上油光发亮,毛色黑白分明,双目炯炯有神,四肢刚劲有力,走路带风精神抖擞。

父亲对这头毛驴爱护有加,从来不过度使役,也舍不得用鞭子抽打。有一次,我赶着驴车去拉麦草,嫌毛驴走的速度太慢,拿起鞭子抽了两下。父亲责怪我不应该这么做,他说牲畜就是不会说话的生灵,帮人耕田犁地,应该善待它才是。人啥时候都要有一颗仁爱之心,驴从来都是默默付出,不要对它过度索求。

冬天往田里运粪土,驴拉着车轻松自如,毫不费力地行走在崎岖不平的田间小道上。遇到陡峭的桥坡路,它头向前伸,四蹄用力蹬地,两只鼻孔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特别吃力的时候,它尾巴微微上翘,打出一串响屁,这一串响屁能否起到推力作用呢?无人考究。人们把废话连篇说成是“放驴屁”,其实曲解了驴放屁的本意。

在没有拖拉机,没有康拜英的时代,秋天打场,驴就是主力军。它卖力地拉着石磙,周而复始地一圈一圈行走在打麦场上,从不偷懒,也不吃低头可及的麦粒。休息的间隙它津津有味地咀嚼着麦草,打着响鼻,一副满足的样子。人们却把驴的这种耿直,不会拐弯抹角的性格说成是“一根筋”、“蠢驴”,实在是委屈了它。

兔子急了会咬人,驴被逼急了也会发脾气。正如《黔之驴》一文中所描写的,“驴不胜怒,蹄之。”对于不友好的人,向来不留情面。它没有尖利的牙齿,只有奋起后蹄出其不意地踢上一蹄子。这是出于本能的自卫反击,人们又把脑袋不够用的人说成是脑子让“驴踢了”,仔细想来,也太没道理了吧,脑袋被马踢了难道就聪明!

人总是联想很丰富,把反复无常,动辄乱发脾气的人说成是“驴脾气”;如果谁心情不好,情绪表现在脸上,就说是“耷拉着个驴脸”。细看起来,瘦长的驴脸再加上那双凤眼,模样也算是俊俏了。就连东吴孙权也嘲笑诸葛瑾,说他长着个驴脸,也许是审美观念不同吧。温顺乖巧的驴苦于不会人的语言,无法辩解,否则,它也有说不完的冤屈!

驴对感情的表达是毫不掩饰的,我每次喂草料的时候,它总是用头在我身上摩挲着,一副和人套近乎的样子。每次干完活把驴笼头取下来,那是它最欢快的时刻。撒欢尥蹶子痛痛快快地跑几圈,像顽皮的孩子打滚撒赖一样,躺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细碎的沙土把它搞得灰头土脸,玩够了就翻身跃起,浑身用力抖动着扬起一片烟尘。那样子万分惬意酣畅淋漓。

当然了,驴向异性表达爱意的方式的确有些过于直接,一点都不含蓄。它见到心仪的对象,“啊……呃……啊呃……啊”狂叫着追逐而去,也不管对方是否愿意,不达目的不罢休。因此,人们把不要脸的人骂做“大叫驴”、“骚驴”。驴的行为实实在在是出于动物的本能而已,说来似乎无可厚非。

“平生历尽坎坷路,不向人间鸣不平。”这两句诗出自大画家黄胄。它颂扬了驴一生任劳任怨,默默奉献,不争名夺利的优秀品质。他对驴的一生给予了高度评价,对驴受到的不公正待遇鸣不平,可见公道自在人心啊!

驴是大众的,最朴素的。和达官显贵骑马坐轿耍排场相比,驴相对更亲民,一些穷困潦倒的文人和品性高洁之士偏爱骑驴。倒骑着驴行走天庭的张果老家喻户晓;骑驴勇斗权贵,惩恶扬善的阿凡提深入人心。

据说中国古代驴文化源远流长,魏晋时期,驴文化在士大夫中极盛行。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喜学驴叫,闻驴叫如痴如醉;竹林七贤中阮籍亦好驴。更有杜甫“骑驴十三载,旅食京华春”;贾岛骑驴访友写下“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陆游更是骑驴入剑门,佳作留千古。可见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驴还是深受文人雅士的推崇。

我深深地怀疑是《黔之驴》一文的问世,败坏了驴的声誉,后世之人又落井下石,遂产生了诸多与驴有关的贬义词。想想啊,仙人张果老的坐骑就是小毛驴,它曾是行走于天庭的存在,其地位完全比肩龙凤仙鹤麒麟等神兽。张果老所处时代是初唐,柳宗元在中唐,这么说来,柳宗元之前,驴的名声还是可以的,否则张果老也不会选择驴当坐骑。看来文人的笔更甚于刀枪剑戟,因一文而让驴委屈了千年。

随着工业化进程不断加快,各种农业机械的普遍使用,驴牛马骡不再是耕田的主力军。现在的乡村里,看不到驴牛马骡的影子了。马的身影时常出现在一些旅游景点;牛作为大众肉食的提供者,不难见到;最是“驴踪难觅”,作为经济价值极高的牲畜,都成了集约化养殖,平时很难见其尊容,只能以阿胶、驴肉火烧、红烧驴肉的形式出现在人们的生活当中。

在乡村,自古以来驴伴随着孩子一起长大,深深地留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里。没有了驴的乡村,少了乡韵,留不住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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