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千万个房思琪(二)

回到这本书。后来,我为自己不合时宜的好奇感到羞耻,于是决心要真的读一读它。

随之而来的,是“现在的我”无法理解的两个问题:

第一,为什么房思琪在第一次被强迫“用口”之后,还会第二次回到施暴者那里,让其实施更完整的强暴。

第二,为什么被施暴的人必须强迫自己爱上施暴者,她是否可以有别的结局。

关于第一点,“现在的我”会想:如果不喜,大可以直说。“我不要再去李老师那里改作文了!” 就算别人问起,说真实原因也好,随便编造一个谎话也好,总比去当送上门的羔羊来的要实惠些吧。

但房思琪没这么做。而且李国华在决定第一次下手之前,也料定“房”会按照他的剧本,一路配合并深陷下去。不得不说,他看人很准。

所以,其实读者是从李国华口中获知作者关于第一个问题的解答的。她是他根据某些特质挑出来的。

这第一条就是:搪瓷娃娃女孩儿。

我特意查了搪瓷的含义:搪瓷是一种在金属坯面涂烧玻璃瓷釉的制品。它的特点是外表美观纯洁,但易破易坏。一旦磕碰,虽然内里的金属坯能保持原状,但外面的瓷釉却斑斑驳驳,丑陋不堪。

房思琪是美的,对于有追求的施暴者来说,这无疑是很大的吸引点。

我们嘴边的情话“你的美是罪”,真真切切的印刻在施暴者的思维模式中。书中多有笔墨描述李国华对待美与丑的差异,“多么丑,就算不用强来他也懒得”。刘怡婷,除了长相几乎与房思琪一摸一样的女孩,在获知房思琪的遭遇后,为了追求感同身受,要求李国华也强暴自己,但李国华却说“不要,你那么丑”。所以,从这一点上看,作者对于美在此类犯罪中的作用是深信不疑的。

房思琪是纯洁的,比处女还要处女的女孩儿。

如果说,我们认为“处女”说的是“没有性经验的女孩儿”,比处女还处女的女孩儿就是“没有性意识的女孩儿”。18岁时,刘怡婷说吃海参像“口交”,房问“你真的明白这是什么吗?”,刘说“不知道”。可见,即使接近成年,“性”依然是大多数女孩儿们说不明白的事情。房思琪曾在书中问父母,“我们家什么教育都有,好像唯独少了性教育”,也曾质问李国华“你说爱我,可我当时那么小,你怎么忍心那样对我。”所以,从这一点上看,作者认为性教育和性意识的缺失,是此类犯罪能成功并持续的重要原因。毕竟,有意识的女孩儿,是不会轻易相信“强暴”是爱的一种表现方式的。

房思琪是脆弱的。

她的脆弱一方面属于自然,来自于搪瓷釉面——她是小孩子,经验少,力气小,身体和心理都是处于倍受呵护的阶段,但磕碰都是会破的。李国华说“一个搪瓷娃娃女孩,没有人故意把她砸下地是绝不会破的。…这样才真真实实地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最重要的是,房思琪的脆弱来自于对美的自知和维持。用李国华的口吻来说,“最终让李国华决心走这一步的是房思琪的自尊心。一个如此精致的小孩儿是不会说出去的,因为这太脏了。”搪瓷如果坏了,说出去让工匠修补,也许可以恢复成原样。但不补的话只会继续坏下去,坏到里面的金属坯都锈死为止。

我觉得,这是为什么房会回到施暴者身边的原因。因为只有在施暴者身边,她才能展露自己已经丑陋的那面。

这第二条就是:有文化的女孩儿。

李国华说“先让她粉碎在华语里,中学男生还不懂的词汇之海里,让她在话语里感到长大,再让她的灵魂欺骗她的身体。她,一个满口难字生词的中学生,……告诉她有他在后面推着,她的身体可以赶上灵魂。”

同时,李国华是“故意任晞晞(李国华的女儿)笨的,因为他最清楚,识字多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我们总认为有文化的人受骗就会少,实际上文化本身就具有欺骗性。当一个人相信文化的时候,他就会将自己活成文化里期望的样子,欺骗自己。所以李国华认为笨笨的女儿可以遵循本能在危险的时候求救,而“有一书架书”的房思琪,会在这个事上考虑爱情,考虑社会眼光,最终欺骗自己的灵魂,进而欺骗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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