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画郎（一）

如果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比死亡的痛苦更令苏云凡难以承受的，那一定就是明雅小姐面上始终抹不去的忧郁的阴云，以及她那时不时充满疲惫与哀伤的轻声叹息。

“如果能够使明雅小姐高兴一点，哪怕只是分秒的时间，即便是叫我立刻死去也是值得的。”苏云凡痴痴地想。

此时此刻，他正挽着明雅小姐的手臂，在顾家花园里的林荫小路上悠闲地踱步。午后的阳光恰到好处，几乎不易察觉的清风时而自耳畔扫过，树叶微微晃动。明净的湖面如同巨人清澈的眼眸，周围花香四溢，令人产生一种迷醉的感觉。

然而，林荫路上的这两位却对其所置身的美景全然不去理会。苏云凡眼里，心里全部都是身边的明雅小姐，明雅小姐占据了他的整个世界，他被她淹没了，心甘情愿地，意图将自己的生命也托付于她。而他不知道的是，身边的明雅小姐——这个三天之后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正在想着另一件事情。

“今天你来陪我我很开心，”明雅小姐那美丽的眸子终于望向了他，“谢谢你。”

“不要这样说，明雅小姐，”他急切地说着，“你这样见外让我难受，不要再跟我说什么感谢或者抱歉的话……我希望……如果你愿意……”苏云凡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从这以后，我就是属于你的。”

明雅小姐看着苏云凡被憋得涨得通红的脸，自己面上也浮起微微的红晕，随后，内疚与自责涌进心间。

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内疚？为什么会自责？明雅小姐垂下眼眸，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不，不，这不是她想要的感觉，她不能这样，这样太坏了。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明雅小姐，”苏云凡继续说道，“实话说，我在来顾府的路上听到了很多闲话，人们说你父亲把你嫁给我，只是为了苏家的钱财和权势。请原谅我说的这么直白，”他不安地来回绞着自己的双手，“但是小姐，闲话只是闲话而已，那不是真的，最起码，我知道你不是贪慕虚荣的人，你善良的心地和高贵的品性不容许你那样做，所以，不要为此而烦恼了，我相信你，理解你，对你的感情永远都不会动摇。”

明雅小姐颤抖了下，她想以同样的热忱回应他，对他说一些温情的话，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始终都没有办法说出口，那双被水浸过的明眸中仍旧漾满了忧愁。

“明雅小姐，你相信一见钟情吗？”苏云凡沉浸在他的柔情里，“我知道这听起来或许很傻，但是，自从我第一眼见到你，便不得不承认我的心已经完完全全地属于你了。天知道你有多么的美丽，多么地高贵，多么地令人沉醉，你让我震颤，让我焕然一新，让我失去理智……我完完全全地败给你了，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渴望娶你为妻……但你一定要清楚，这无关金钱，权势，以及一切世俗的利益，我想娶你，仅仅是因为我爱你。”

“我从未怀疑过你的爱情。”明雅小姐放慢了步调，忽然把头扭过来看着他，他看到她眼睛里蕴含几分幽暗的底色。

“那么你呢？你爱我吗？”他问她。

她愣住，是的，她爱他吗？她多么希望自己一如几天前那样对他充满爱戴之情，对这场看似是天作之合的婚礼充满期待。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她是个被苦难洗劫过的女人，所拥有的不过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一个不完整的灵魂，这样的她还具备爱的能力吗？

“在此之前，是的，苏先生，我尊敬你，崇拜你，成为你的妻子让我感到十分荣幸。”她虽这样说着，却总让人感觉像是在逃避什么，她从苏云凡的臂弯中抽出手臂，然后快走几步，挺停驻在微风习习的湖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呆。

“那么现在呢？未来呢？”苏云凡急切追上去问道。

“我不能欺骗你，也不该对你有所隐瞒，”明雅小姐脸上已经开始明显显出痛苦神色，“可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不得不改变了对这种感情的认知。”

“这是什么意思？”苏云凡的心情顿时跌落下来，“我听不明白。”

明雅小姐垂下眼帘，“苏先生，或许你错了，我嫁给你只是顺从父亲，好让他借此攀上苏家的权势，我想，我实在不配得到你的爱情。”

“这不可能，”苏云凡叫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虽然我们相识的时间不长，可我是了解你的！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谎？明雅小姐？天呐，你怎么哭了。”

他手足无措地拿出手帕递给她，她接过去，将自己的脸埋进手帕里，低声抽泣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苏云凡心痛地说道，“如果是我的言语让你憎恶，那么请尽管责骂我，我很抱歉，在你面前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

“这不是你的错，”明雅小姐呜咽着说，“苏先生，你教教我，人的一生只能爱一个人吗？一个人在经历一段失败的感情之后，是不是就再也不配拥有幸福的权利？”

“不管经历过什么，每个人都有获得幸福的权利。”苏云凡说道。

“如果这种幸福与道德和良知存在冲突呢？”

“明雅小姐，我似乎明白你的心事了，虽然这可能有些不礼貌，但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你爱上了别人了吗？”

明雅小姐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看的出来，她内心正在经历十分激烈的挣扎，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说道，

“啊，苏先生，我告诉你，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你。”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侍女白歌的呼唤声，

“小姐！”白歌急忙忙地跑过来，看见明雅小姐眼睛红红的虽然有些奇怪，可因有事在身，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只说道，“老爷叫您去他书房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