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花开了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是谁

言一诺挣扎着醒来,额头上全是冷汗,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白色,四周很安静,静的仿佛可以听见心跳声,混合着输液袋里的药水一滴一滴落下来的声音。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人来人往,吵吵嚷嚷,刺耳的刹车声、救护车的呼啸声......她却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她慢慢转了一下头,病房的门开了,一个女人旋风一般扑过来,半蹲下身子,抬起手想摸她,又停住了,紧张地问:“诺诺,你醒了?有没有哪里疼?你吓死妈妈了!”不等她说什么,女人按了床头的铃,反身握住她的手,她看着那个女人,眼窝深陷,眼睛通红,脸色苍白,憔悴又苍老。

女人看着她说:“诺诺,我是妈妈呀,你不认识我了?”言一诺睁大了眼睛,张张嘴,嗓子像冒了烟,火辣辣地疼。她伸出舌头舔舔嘴唇,无声地说了一个字:“水”。女人一直看着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看我高兴得糊涂了,你刚醒来,都没想起给你喝水。”她飞快地拿出杯子倒了水,将床摇起来,将水杯放到她唇边,言一诺就着她的手,小口地喝着。

女人一边喂她喝水,一边絮絮叨叨:“你被车撞伤了头部,身上也多处受伤,昏迷了半个月。你个瓜娃,啥子事情想不开去撞车?你这是要呕死妈妈嗦,以后可不能再干傻事了!就算纪非愚不要你了,天下男人多的是,再说你还有妈妈呀!”

言一诺被她的话惊得一下子呛住了,女人慌忙为她顺气。她慢慢地喝了几口水,嗓子不再难受,看着女人问:“我是谁?你又是谁?”女人瞪大了眼睛:“诺诺,你怎么啦?”

往事不堪回首

宋真失魂落魄地坐在病床边,看着女儿苍白的脸,悔恨像毒蛇,缠绕在她的心口,让她喘不过气。她想起言予程,那个她用生命爱着的男人。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冬天,女儿兴冲冲地去省城找父亲,却在春节前一天焉头耷拉地回来了。前一天,宋真接到了一个女人的电话,那个女人在电话里说:“我叫方艺,是言予程的女人,已经跟了他三年,还为他生了一对龙凤胎,一诺这次过来,看到弟弟妹妹很喜欢,一诺也很喜欢我。予程已经不爱你了,你们离婚吧。我很喜欢一诺,如果她愿意跟着予程的话,我会把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疼爱。”

对方挂了电话,宋真还没回过神来,浑浑噩噩在客厅里坐了一夜。直到女儿按响门铃才惊醒过来。拉开门,女儿向她扑过来,她下意识接住女儿,沙哑着嗓子问:“怎么回来了?你爸爸怎么没一起回来?”女儿将头埋在她怀里,闷闷地说:“爸爸太忙了,都没时间陪我,还是妈妈最好了,我回来陪妈妈”。女儿说话时依然没抬头,所以女儿没发现她的异样。

宋真很生气,觉得女儿帮着言予程骗她。她将女儿推开,直直地盯着女儿,很久都没开口说话。在这诡异的寂静里,女儿被她盯得有些害怕,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妈——”

她一下子爆发了:“别叫我妈!你爸爸是不是外面养女人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也要帮着你爸爸来骗我吗!”女儿鼻头红红的,看着她说:“妈妈,我想给你说的,可是,要过年了,我不......”

“过年?你爸爸都被人抢了,连小野种都有了,家都要没了,你还想着过年。要不是那个女人打电话来,我都不知道连你也伙同你爸爸来骗我,那个女人许什么好处给你了,让你向着她!”那天,她没有听女儿的解释,将女儿推出了门外。

后来,言予程提出了离婚,宋真闹过,放弃自尊求过,却没能改变结果。男人在爱着的时候很深情,一旦变心了,那也是相当绝情的。

再后来,她去了省城,发誓要做出点成绩给言予程看看。女儿被她留给了母亲照顾。女儿反对她去省城,希望和她在一起。可惜她被恨蒙蔽了双眼,看不到女儿还小需要母亲照顾,看不到女儿因为他们离婚越来越沉郁的脸,也没在意女儿变得越来越沉默。在不顺心的时候,女儿成了她的出气筒,她一直记得女儿瞒着她言予程有了外遇的事情,她和女儿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她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能将你伤到痛彻心扉的人,往往是你爱得最深的人

大年夜,雪下得很大,风呼呼地刮,言一诺静静地坐在门口,她有些茫然。她从没想过要瞒着妈妈,只是她还没想好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让妈妈不受伤害。可这却成为了妈妈眼里的欺骗和背叛。

她使劲敲门,哭着叫妈妈,妈妈却像没听到,纹丝不动。终于,她敲得累了,嗓子也喊哑了,她抱紧双臂,蜷曲着身子坐在地上,痴痴地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十里长街,万家灯火,那些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投放在窗户上的光影,深深地刺痛了她。城市的喧嚣是那么遥远,烟花盛放在别人那里。

曾经,她也有一个温暖的家,在外忙碌的爸爸回来,会抱起她,用胡子去扎她的小脸蛋,不顾她的挣扎,大笑着将她举高高,而妈妈则会温柔地对爸爸娇嗔着:“快放下啦,看吓到诺诺。”爸爸放下她,揽过妈妈说:“咱们诺诺可不是胆小鬼。”突然,场景变了,“诺诺,这是你的弟弟妹妹。”她震惊地看向爸爸,爸爸避开了她的眼睛.......她第一反应是要告诉妈妈,可是言予程还没想好怎样跟宋真说,她的手机被爸爸收了,还把她关起来。她是趁着爸爸不在家时偷跑回来的,没想到妈妈却将她关在门外。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妈妈就不要她了。她不知道坐了多久,只觉得全身就像在冰窟里,彻骨的冷。最后,她被冻得昏死过去,最后的意识消失之前,她想:就这样死了也好。那是言一诺第一次近距离与死神接触。

那道门,那场雪,那个烟花盛放的除夕夜,隔断了言一诺对妈妈的全部期望。

后来,是外婆将她送去了医院,那次她在医院呆了三天。爸爸妈妈的离婚大战正式打响,家中再无宁日,经常硝烟弥漫。他们的离婚拉锯战持续了足足三年,那三年里,他们都将她当做出气筒,谁不顺心了都打她。曾经说爱她的爸爸妈妈,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她不知道是怎样度过那几年的,只记得拼命读书,她要逃离这一切。


宋真的爱情,激烈又炽热,就像一个巨大的泥坑,她深陷其中,始终没爬出来。丈夫背叛,婚姻支离破碎,宋真崩溃了,她曾想过死,是恨意支撑着她活下来。她常常想,多年前,自己为什么会在一众追求者里,选择了各方面都不算出色的言予程?因为他永远是最后一个去食堂的?是他在学习上的刻苦?是他对同学朋友的友爱?还是他的质朴与善良?

大学毕业后,两人分配进了厂。看报喝茶的日子,单调枯燥,看不到希望。言予程不甘于现状,和她商量辞职做生意。她无条件地支持他,与他一起辞职,一起打拼,做好他最坚强的后盾。生意有了起色,言予程又去了省城发展,他在省城联系货源,拉业务,她留在县城守后方,把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只是两人一直分居两地。

她至今还记得言予程说过的话:“阿真,你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嫁给我,为我操持家务,帮我照顾父母,拉扯弟妹,我何其有幸娶到你为妻。我要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不让你后悔当年嫁给我。”

可也是这个男人,给了她最深的伤痛。她的青春,她的爱情,她为了这个家那么多年的付出,以及曾经的同甘共苦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能将你伤到痛彻心扉的人,往往是你最爱的人。

你是一道光,照进我阴暗的生命里

十八岁那年,言一诺考上了离家很远的Z大,假期勤工俭学,她没再问爸爸妈妈要过生活费。她对小城唯有的念想是外婆,那是她在世间最后的温暖,可外婆早在她高三那年因病去世了。她没再回小城,与妈妈的联系也越来越少,除了年节电话里简单的问候。而爸爸,在那年去要生活费被刁难之后,她再也没与他联系过。

也是在Z大,她遇见了纪非愚,白色纯棉衬衫,黑色修身九分裤,他站在那里,像一道光,耀眼极了。他对她伸出手说:“同学,认识一下,我叫纪非愚,来自C市。”男孩儿看着她,眼神清澈明亮,她没有回答,直接转身离开了,她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而纪非愚让她觉得危险。

可是纪非愚像与她杠上了,她走到哪里都能遇见他,如果说开始她觉得纪非愚是个危险的人,那现在纪非愚在她心里就是洪水猛兽了。她从来不是迟钝的人,因为父母离异,她比任何人都敏感,虽然纪非愚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但她知道,他一定是时刻在注意着她。


纪非愚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言一诺。几年前,他随父亲去M县,父亲去谈生意,他一个人在西城公园闲逛,黄昏时分,夕阳将落未落,晚霞满天。他看见她满脸是血,趴在西城公园的长椅上哭了很久,好像是要把所有的眼泪流尽,把所有的委屈哭完。那天她在那里哭了多久,他就在那里看了多久。他不知道她伤心什么,看着她哭完以后眼睛肿得睁不开,却认真地擦干眼泪,挺直脊梁走了,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却也很稳。他看着那倔强、清冷又孤单的背影,心里突然就有些疼。

他以为那只是生命中的偶然,人海那么大,谁会为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心疼多久呢?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Z大再次见到她。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身材纤细,整个人冷冰冰的,巴掌大的小脸一脸的生人勿近,眼里有着浓德化不开的阴郁。他看着她独自一人行走在校园,看着她去图书室,看着她假期兼职几份。他觉得心很疼,他想给她温暖。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爬山好了,纪非愚想。他开始花样追她,在她去图书馆的路上与她偶遇,在图书馆为她占座位,早上送早餐,晚上送宵夜,给她送花,给与她同寝室的女孩们买零食寻求娘家团的支持和帮助。

大三那年中秋节,他带着她去琴江公园看风铃花。夜色下,一轮明月高挂,映照得天空的云层渐变成温暖的橘色,月光透过花树的间隙倾泻下来。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花,那钟状的花朵好像风铃一般,明丽鲜艳,在月色里迎风摇曳着。他摘下一朵风铃花递给她说:“风铃花的花语是‘感谢,温柔的爱,百折不挠’,就像我对你一样。”她说:“我没有爱,也不会爱,你值得更好的女孩。”

他对着她笑得阳光灿烂:“不要紧,我有爱,很多的爱,分一点给你,你就有了。”她看着月光下青春飒爽、挺拔俊逸的男孩儿,他眼光灼灼,带着笑谑,像是发光体,照进了她阴暗的生命里。

大学毕业后,他带着她回了C市,也是这时,她才知道,他父亲是C市有名的建筑公司老总,C是有一半的地产都是他们修建的。她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风铃花开了,我们结婚吧

病房的门开了,纪非愚走了进来,冲着宋真说:“谁说我不要她了?她是我的命,你见过有谁不要自己的命吗?”

言一诺看着宋真,再看看纪非愚。病房的门再次开了,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走进了,身材颀长,戴着口罩,言一诺只看到一双深邃的眼睛。宋真看到他,像看到了救星:“医生,我女儿醒了,可是她不认识我了。”

医生皱了下眉,走到床边,揭开言一诺头上缠的纱布,伸出手轻轻按了一下,温和地问她“疼吗?”言一诺轻轻点头,却没说话。医生继续检查她的手臂和腿,言一诺有些不自在,想挪动。医生看出了她的意思:“别动,你现在是病人,要听医生的。愈合不错,后期会发痒,注意不要用手持去抓,以免感染。”

言一诺转过头看向纪非愚,这个男人是那么熟悉,看着他,她觉得异常安心。她向他伸出手,纪非愚快步上前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一诺,一诺,你记得我,对吗?”她摇头有点头:“很熟悉,想不起来。”

纪非愚看向医生,医生说:“伤了头部,应该是暂时性失忆。明天做个头部CT再看看。”说完转身出门了。

宋真走过来,言一诺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靠向纪非愚,她觉得宋真很熟悉,可是潜意识里又有些害怕。

纪非愚轻轻揽着她的肩,低声哄道:“一诺,那是妈妈呀。”宋真研眼睛红红的:“诺诺,对不起。”她伸出手去碰了一下宋真,摇摇头。

再看向纪非愚:“我为什么会在医院?出了什么事?”他看进她的眼里:“一个不相干的人说了不相干的话,一个傻子连求证都没有就当了真,一个人跑出去被车子撞了。”

她看着他:“你在说我是傻子?”纪非愚赶紧否认:“没有,我是傻子,我应该早点和你说清楚。”她笑起来。

纪非愚看着她的笑得眯起来的眼睛,还有唇角若隐若现的梨涡,突然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偷偷看向宋真,后者已经转身走到窗边去了。他低声说:“一诺,风铃花开了,我们结婚吧。”


你可能感兴趣的:(风铃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