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里的一号主人公孙少平,在书中展现的青年时代,生活经历可谓艰苦又丰富、甜美又苦涩,这里面就包含了他的感情生活。
今天我们就来谈一谈他感情世界里先后出现过五名女子(郝红梅、侯玉英、田晓霞、金秀和惠英嫂),而他最后的选择为什么那样出人意料。
01 与郝红梅的感情,是一种孤独处境中同病相怜式的互慰
孙少平与郝红梅是高中同班同学,他们的共同点是:穷困。
在我们中国人的生活中,“吃”是最能体现生活水准的了。《平凡的世界》第一章开篇写的就是吃饭。学校的饭菜是分甲、乙、丙三等的,孙少平和郝红梅(全班也就他们两个)都只能吃最差的,而孙少平甚至连最差的丙菜都吃不起,只啃得起最差的馒头。要知道,那菜不过是“清水煮青菜”,“上面沾了几滴油星子”。
我们可以想象孙少平与郝红梅在身体上忍受的饥饿,更可想见他们在精神上承受的熬煎。
读中学的青年人,不正是最要面子的时候嘛!尽管似乎并没有谁直接表现出了那种蔑视,但我们能够理解,单是自己心里想一想,就已经足够把自己压到尘埃里去,深深的自卑是免不了的。
每次,他们都要等到别人都已经把饭菜拿走了,他们才最后出来去取他们自己的那一份。而他们两个人,就经常在那最后的几分钟里看见彼此。
“原来还有跟我一样的人。”这是很自然的想法。于是,他们慢慢接近了,通过“借书”这一当时颇为流行的方式。
他们用这样同病相怜的方式互相安慰,获得精神上的支撑——“我不是唯一的那一个。”
但他们这种感情是脆弱的,因为除了同样的苦之外,他们就没有什么相同之处了。性情上的,爱好上的,都没有。
况且,如果他们曾经考虑毕业后的生活,那就更不可能了。因为两个一无所有的人,两户一贫如洗的家庭,能建立起一个美好的新家庭吗?至少郝红梅会这样考虑的。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因为在饿肚子的年月里,物质是首重的事情。
所以班里最漂亮的郝红梅选择与家境很好的城里孩子顾养民恋爱,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孙少平的初恋无疾而终。
02 与侯玉英的感情,是一种由报恩升级而成的崇拜
侯玉英与孙少平也是同班同学,原本关系不和谐,还曾经在孙少平与郝红梅的事上搞过小动作。孙少平对这个“跛女子”印象可以说很差。
但是印象差归印象差,并不影响他在洪水中奋不顾身救了侯玉英一命。
我们不好说侯玉英就因为这“英雄救美”爱上了孙少平,那样的话,就变成一种“以身相许”的纯粹报恩行动了。她其实是在少平勇敢无畏地救了她后,摘下了原先的“有色眼镜”,更新了对少平的认识,发现了他的男子汉气质,进而喜欢上他。
这种感情里,其实混杂了报答和依靠。前面说过了,她是一个“跛女子”,本性里也是有一种自卑,并且也特别需要有一个能照顾她以后生活的丈夫。
但她也没有与孙少平合拍的地方。于洪水中救人,在他是一种见义勇为,与感情无涉。充其量,也不过是不再讨厌她而已。
所以,孙少平与侯玉英的感情,严格讲还没有上升到可以称为感情的程度。
03 与田晓霞的感情,是一种意气和志趣融合的纯爱
与田晓霞的感情,我很愿意称之为“革命爱情”,因为他们之间的爱情,是有“革新”意义,改变“命运”的。
由于晓霞的带动,少平也爱上了每天读报,“而这个良好的习惯,以后不论在什么样的环境里,他都一直坚持了下来”,晓霞还把《参考消息》《各国概览》和《热爱生命》等报刊书籍送给少平,少平“被晓霞引到了另外一个天地”。晓霞给尽管热爱看书但仿佛还处于混沌阶段的少平打开了一扇窗,指出了一条路,使少平“本质上仍然是农民的儿子,但他极力想挣脱和超越他出身的阶层”——这对他的人生是有革命意义的。
而由于对少平与一般农村同学不同的“气质”的发现,以及后来孙少平“这个人和他对生活所采取的态度”,“在极端艰苦条件下的人生奋斗”,让晓霞见识到了“真正的男子汉”的内涵:什么是男子汉?困难打不倒的人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她喜欢孙少平的正是他不伪装自己,并不因生活的窘迫就感到自己活得没有意义。她看得出来,少平甚至对苦难有一种骄傲感——只有更深邃地理解了生活的人才会在精神上如此强大。
这恰好是与晓霞本人对位的。
田晓霞出生在干部家庭,她父亲田福军出场时是原西县革委会副主任,后来做到了省委副书记。她喜欢读书,特别是了解“国家和世界目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几乎每天下午都要在那个报栏前呆半天,看了前面再看后面,直要看完才离开”。她有自己的主见,看问题往往和社会上一般的看法不一样,甚至完全相反。有时她竟然还不同意报纸上的说法,这使孙少平常常大吃一惊。
我们可以用一个传统的词来形象少平与晓霞的这种感情:心心相印。
只不过,这个“心”,不是夫唱妇随、男耕女织那个“心”,而是意气相投、志趣相合。
这段爱情由于晓霞的牺牲而戛然而止。如果晓霞没死,他们的爱情能否坚持到底,这是一个问题。
在我,是肯定的。我认为他们的感情是可以顺势而成的。最直接的理由是:晓霞的出身已经保证,她不必要通过婚姻来摆脱某种经济的或者地位的困境,同时自己的爱情又不会把自己拖入经济或地位的困境;而她的性情和意趣,又与少平紧紧贴近。
04 与金秀的感情,是一种兄妹亲情溢出的怜惜
关于金秀与少平的感情,我们可以说得简略一点。因为金秀是他好朋友金波的妹妹,他也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妹妹。是有着扎实的亲情基础的。
当然,亲情也是可以转化成爱情的,因为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可以说,少平的心里已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是的,金秀与晓霞一样,是大学生,一个将是医生,一个是记者。在身份上都是有社会地位的,都是可以与少平进行精神联结的女子。
但金秀与晓霞又是完全不同的类型。金秀是有知识的女子,但并没有在思想风格上表现出独特性;而晓霞却恰恰有突出的思想风格。
少平与晓霞,并不是一种依附关系,他们是能够相互理解、相互欣赏、相互砥砺的关系,除了恋人,还是同志;而金秀对少平,更多是一种疼惜的依恋,她可以为他牺牲自己在城市工作的机会,但这恰是少平最忌讳的,同时她当然也不可能为他提供发展的助力。
或可以理解为,与晓霞有过一次炽热燃烧的热恋后,少平已没有激情和勇气再翻越现实的藩篱爱一次。
所以,少平必然只能让金秀做自己的妹妹。
05 与惠英嫂的感情,是一种关爱与责任融合的安宁
人的感情的归宿,好像往往是悄无声息地到来。
惠英是少平在大牙湾煤矿的师父王世才的妻子。师父由于在矿下救人而死后,少平就承担起了照顾她们母子的责任。而后来晓霞的牺牲,使惠英和少平在精神上更增加了相互的怜惜、关爱。
这也是一种同病相怜。但这时的孙少平,已经不是读高中时的孙少平了。他已经经历过感情,并且那种他所热爱的理想化的感情已经完全消逝了,那是属于晓霞的,是他们相互激发的。既然其中一个人走了,那就这样消散了。
他现在如果需要一份感情,那就是相互关怀,系着责任,带来安宁的感情。
而这,是惠英嫂能给他的。
惠英嫂当然也不是当年的郝红梅,她是一个成熟的女性,能在生活中体贴他,虽然并不能成为他思想上的知音,但她在感情上理解他,在事业上支持他。这对于少平来说其实已经够了。
他需要在这个港湾里休憩,然后带着不断奋斗的希望,努力发展自己。
孙少平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