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是一场怀旧之旅

图片发自App

                                    一

        今天是冬至后的第一天。天出奇的蓝，没有一片云彩，也没有风，太阳刚刚升起来，大地一片柔和。时间还早，道路上的车不多，车上放着郭永进老师讲的《道德经妙解》。很久没出门了，丈夫说就把这次回家当做一次旅行吧。我坐在车上，透过车窗看外面的风景：宽敞平坦的马路，柔软的黄土地，光秃秃的山，掉光了叶子的栗子树。

      车子轻快地行使着，路过一所学校，我看见一条弯曲的羊肠小路，从大山深处伸出来。那是上初中我经常走的一条路，一走就走了三年。如今，风沙早已经淹没了我歪歪斜斜的脚印，只有这路，从岁月中走来，在我的心底深深地扎了根。

      车子沿着长河一路前行。我是在长河岸边长大的，奔流不息的长河水，陪伴我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到一个“外面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少女。夏天，我在河里捞鱼虾、洗澡、洗衣服；冬天，我在晶莹剔透的冰上滑冰车。后来，家乡的人们发现山里的铁矿石，疯狂地挖掘。大大小小的铁选厂肆无忌惮地把污浊恶臭的废水排放到河里，从此长河容颜惨淡，一片荒芜，再也没有了摇曳的水草，没有青石板上洗衣的村妇。今年十一月，要还青山绿水于民，全县生态环境治理攻坚战拉开了序幕，上上下下紧锣密鼓地进行河道治理，污浊不堪的长河水开始变得清亮，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容颜。

                                    二

        进了村子，很寂寥，街上没有人，年轻的都出去打工了，有的父母也跟着进了城，剩下的是老人和孩子。我抱着给父亲买的东西，走进了熟悉的小院。院子里堆满了柴火，是父亲从山上拾回来的，有松树枝，有树根劈的干柴。每年上冻前父亲都要备上很多柴和，留着烧炕取暖过冬。

        房门虚掩着，屋子里很黑，炕上摆着一张桌子，父亲正在吃早饭，看我进来很高兴，忙不迭的让我上炕暖和暖和。屋子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尘土和烟。这是一个老宅子，我出生的时候，是一个茅草房，后来房子漏了，就翻盖成了瓦房。妈妈、奶奶和爷爷相继从这里过世，哥哥成了家后离开这里独自过日子去了。弟弟常年在外打工，离了婚后很少回来。八十四岁的父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柜子上摆着一台老式电视机，播放着戏曲。父亲最爱看戏，没事的时候就坐在一旁看，偶尔还会唱上几句，生旦净末丑是他精神世界里面的花，给他单调枯寂的生活带来很多快乐。

        准备做午饭。我给父亲带来一些菜，打算做顿像样的饭，让他好好吃一顿。父亲说他老了，有今天没明天的，吃一口是一口。没有现代化的炊具，只有一口烧柴禾的大锅，很多锅碗瓢盆都是我以前带来的，上面落满了尘土和油。我点着柴火，烧热水，打算把锅碗瓢盆先洗出来。想起小时候，每周放学回家，我都要烧上一锅热气腾腾的水，洗碗、洗衣服、擦屋子。后来有了自己的家，我依然保留了每周收拾卫生的习惯。

          水烧热了，我把要洗的都放进去，滴上洗涤灵，仔仔细细地洗干净，然后把洗好的碗筷儿全部扣在一个大盆子里面，再把灶台擦干净，才开始做饭。烧水，煮米，把拿来的菜放在盘子里面，和捞出的米饭一起放在锅里蒸。我仿佛又回到从前在家做饭的时光，一切变得恍惚起来。吃饭的时候，我坐在父亲旁边，不时地夹菜放进他的碗里。

图片发自App

                                三

        父亲又谈到死。他说村子里近些日子又死了几个年轻人。父亲老了，每次回家，他都会和我聊聊村子里死去的人。死于我，似乎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而对于他，是一件很紧迫的事，时不时地会让他想起。他说现在的社会好，不愁吃不愁穿的，老了国家还给钱，活到这么大岁数，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了。村子里岁数最大的是一个哑巴，已经九十五岁了，他说他恐怕活不到这个岁数了，又说活那么大也没啥用。到走了那一天，买一口棺材，挖个坑，埋了就行了。趁现在还吃得进去，想吃啥就吃啥，叮嘱我过年的时候，带条鱼和鸡回来，他爱吃。

        他说今年又砍了很多柴，有的放在山里了。自己能干的事情就自己干，尽量不给儿女添负担。吃自己种的粮食心里舒坦，向儿女要不仗义。每年春天，他都会拿着镐，到山里去刨地，撒上粮食种子，夏天去地里除草。秋天的时候，会收很多豆子、谷子、玉米、大白菜、豆角和倭瓜。每次回家，他都会高兴地对我说，今年的谷子长得真好，能打好几百斤呢。在闲暇的时候，他还上山刨药材，打山枣，卖些钱花。他说卖柴换钱供我上学的那些日子不容易，不要忘记邻村的大姐，别人都不敢借，只有她肯借钱帮我们，还有替他存钱留着存折的好心的大叔。父亲记得每一个对他好的人。

                                  四

        每次回家，父亲都要给我带一些东西回去：新打的山地小米、大白玉米渣、油光发亮的红小豆，还有我最爱吃的栗子。栗子是我家乡的特产，是招待客人、馈赠亲友的好东西。到了过年的晚上，家家户户都炒栗子。正月有亲戚来，栗子是必上的。每年秋天,父亲都在院子里挖一个坑，放一些沙土把栗子埋起来。到快过年的时候，让我带回来炒着吃。他会叮嘱我和公婆一起吃。除夕夜，我会炒上一锅板栗，一边看春晚一边吃。因为有了香甜的栗子吃，年味显得分外厚重。谷子是低产作物，收拾起来很费事，现在种的人很少了，父亲说小米粥最养人，每年都坚持种一些，打好了让我带回来。我是最爱喝粥的。周末闲暇时光，把父亲给的白玉米渣、红小豆、黄板栗仁，还有花生、核桃仁放在一起，熬出一锅五谷杂粮营养粥来，盛到碗里，黄的、红的、白的，看着就有食欲，吃到嘴里，香香甜甜的，好吃极了。

                                  五

        临走的时候，我把碗刷干净，把中午剩下的饭菜炖在锅里面，留着父亲晚上吃。父亲把我送到车上，叮嘱我下次早点来，好把栗子带回去留过年炒着吃，米这次也没来得及打，就等着下次一起带吧。我点点头，说不着急，家里还有呢。

图片发自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