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王上、蜂王上……”

劳动光荣

        星期天的早晨,在送小女上兴趣课的途中,路旁冬青树的枝桠上挂着密密麻麻的一团东西,童年的生活经验告诉我,那是一团蜜蜂。女儿发出了尖叫声,而我却靠近拍了照片。那天,我和女儿一路上的问答都是围绕蜜蜂展开的,我俨然是一位昆虫“专家”,耐心地解答女儿关于蜜蜂的“十万个为什么?”我的思绪也早已牵回到童年时光,父亲收蜜蜂的场景鲜活在面。

        老家在安徽金寨,山里人习惯把归拢野外的蜜蜂,放到自家的屋檐下饲养 那收蜂子也就有了野趣盎然。多在夏日的午后,大地被太阳炙烤得火烧火燎,热浪在青青的麦苗尖上也升腾可见。天空中一阵“嗡嗡嗡”的声音由远及近,寻声而望,“空中蜂队如车轮,中有王子蜂中尊。”那是振翅而鸣的蜂群,如同一块麻黄色的纱布直掠眼前,速度极快。这时,父亲便会以最快的速度抄起盛满沙子的土筐夹在腋下,跟着蜜蜂群一路追赶,边追边抓起一把沙子,向空中的蜂群抛撒。只要蜂群不落下,父亲追赶的脚步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拦,顺着麦田地沟,哪怕是越过山丘也不会停下。那矫健的身姿,不亚于一个正在进行越野赛跑的运动员。蜂群在沙土的击打下,也容易乱了阵势,蜂王大概是以为遇到了雨点,在空中作一番盘旋,就会择一处它们认为比较安全的枝桠落下,有时位置很高,有时也就触手可及。这时,那些小蜜蜂会簇拥而上,将蜂王紧紧地包裹在中间,逐渐变成一个不停蠕动的“麻球”。

        父亲一眼不眨地盯着蜂群,直到蜂群停止了躁动。父亲便会在对面的山凹或山顶上向着家的地方,敞开喉咙呼喊我和哥哥的小名儿,让我们送去几枝带有尾稍的高粱梢,一顶草帽,如果蜂群落得高,还会特意交待需要一根长长的圆竹杆。听到呼喊,我便会和哥哥分工协作,扛竹杠提草帽,一溜烟地跑到蜂落现场,亦不觉烈日炙烤和树林枝叶刺得脸痛,其实,那些年的夏天,我和哥哥身上的皮肤与大多数农村孩子一样,早已被晒得油黑油亮了。

        平日在网络上“蹓跶”,也尝见有介绍收蜜蜂的文字或短片,那些都是纯技术的,走的是“学院派”路线,而当年父亲收蜜蜂,则是多少带着原始狂野与纯粹。父亲翻山越岭地追赶,无外乎就是收了蜜蜂酿成蜜,在满足孩子和吃到甜食的口腹之欲之余,多余的才会去卖点零钱补贴家用。每念及此,蜜香蜜甜便会泛起,似乎眼里充盈的也是甜甜的蜜汁。

        父亲收蜜蜂的技术是少了些,但也不是没有章法,细致耐心还是少不了的。用来收集密蜂的草帽,因边檐所剩不宽,叫帽顶更为合适,在我们出门之前,母亲会在帽顶里洒上了糖水或蜂蜜水。父亲用食指扣住帽顶的细绳是,而后用五指扣抓住帽顶,一手用干细的高粱稍轻轻推动蜂球,以外力让蜜蜂转移,这个过程一定是小心翼翼的,力量适度的,过轻则蜜蜂不为所动,过重则可能触发蜂后的冲动,带领蜂群一哄而飞。如果飞离原落点,少不了父亲又要进行一场新的追逐,也有可能因地形条件限制而前功尽弃。正常情况下,蜜蜂在蜂蜜或糖水的吸引和外力的推移下,会慢慢从原来的地方移位帽顶。每当这时,父亲的嘴里也会念念有词:“蜂王上,蜂王上……”当时听到句念叨时,总觉得这是对蜂弹琴,如今想来,这种收野蜜蜂的仪式感,倒是走技术路线的专业养蜂人所不及的。父亲的念叨于我,便有了苏辙笔下诗文“分房减口未有处,野老解与蜂语言”般的描述,收获野蜜蜂之为,也就有了不可多得的情怀和对生活如蜜的期盼。

        蜂儿进了帽顶,父亲便提着“蜂球”,小心翼翼地往家去。山路弯弯,蜂声嗡嗡,帽顶外会有不少蜜蜂飞舞着跟随,不时撞击着父亲的脸颊,但好像并不蜇人。小时候,我也被蜜蜂蜇过,被蜇部位会鼓起一个小包,只要不是眼睛,倒也感到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这个小包囊会在父母的安慰声和简单的处理下不久就会消失。

        蜜蜂被父亲提回家后,还要进行一次转场,就是把蜜蜂从帽顶移到一个大大的箩筐中,箩筐里面被抹上了一些香香的蜂蜡,在箩筐口的边沿,会开几个小小的方孔,供蜜蜂出入。这一次转场往往要顺利得多,蜂王大概是受到蜂蜡香味的或糖水的吸引,带领着儿孙们很快住进了新家。最终,装了蜜蜂的箩筐被倒扣在一块干净平坦的木板上,置放在屋檐下,只要周围有充足的花源,蜜蜂便会有充足的食物,只要注意防范大黄蜂等天敌的侵扰,它们就会在这里辛勤地劳动,安安稳稳过起了幸福日子。

        每年霜降节气过后,父亲会取下屋檐下的箩筐,将蜜蜂的蜂房取下来一些,“割”出几瓶甜甜的蜜。回想起来,那种“蜜”的甘甜芳香,至今仍留在舌尖,而父亲那一声声的“蜂王上、蜂王上……”则久久在耳际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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