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针

“飞人牌”——三个镀金色的大字赫然印在这台锁边机上,二十多年前流行的牌子了。漆掉得严重——金漆、黑漆,斑驳的机体上拉着几条灰暗的线,也许很久没用了,线懒懒地耷拉着。

女人手里攥着一块几近黑色的抹布,仔细看的话能从某条掉出来的袖子看出是小孩的衣服。抹布还滴着黑水,看到这台锁边机她倒是走不动了,她惯性地用黑抹布擦了擦机身,停了停离开了这间房,不一会又折返回来,换了块稍微干净一点的抹布。

她左手撑着木质的桌面,右手仔细地擦拭着,谨慎得像是给一个婴儿沐浴,严肃得又像给一个死人擦身。

当手里这块抹布也黑了,同之前那块差不多,她就开始理线。右边鹅黄、深蓝、黑色三卷线,从不同的孔穿进不同的腔体,苍老的手指似乎突然焕然一新,柔嫩灵活胜似二十年前。

线理好还是不够,可是窗台上的机油瓶子已经不见了。昨天在老柜子下面发现两块肥皂,楼上的电线皮被咬坏,她毫不意外也毫不怀疑是老鼠拖走了机油瓶。回老家三天,她第一次有耐心去找一件东西。

还好,没找多久,机油瓶就在屋里角落,倾倒着,被找到了。

慢慢点好油。

最后剩下穿针,她下意识地打开手机手电筒,眯缝眼睛,线左扭右扭,就是不从针孔里穿过,她皱眉皱得似乎把所有受过的苦都熔进了眉头,铸成那样一个狰狞的样子。

她只好妥协:“囡囡,快来,给我穿个针。”

从屋外便蹦进来一个粉红色的小女孩,圆圆脸,圆圆眼睛。

“诶好!妈妈。”

很快针就穿好了,她一边夸奖着小女孩一边感叹着自己眼睛不行了。

“又要穿针了啊。”一个和她相仿年纪的男人走了过来。

“老花镜忘记打包,要不是囡囡,连针都穿不好。”她的语气又悲伤,又带着一丝轻松。

男人似乎领会了她的意思,不再言语。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女人陷入了遐想,喃喃:“现在孙子也该能走了……不用到处寻医问药,不用卖房……”

“也不会有囡囡了……”男人努力想让她好受点。

这时小女孩拿着一张照片过来:“这就是——哥哥吗?”

锁边机肚子很大,肚子里抽出两根扭绳,扭绳出了点问题,她费了好大劲修理,最后却发现两根扭绳接错了,试图再次修理却发现要费更大的劲。

终于,她忍不住大叫:“为什么啊?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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