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飘动的长发下面,被一副硕大的墨镜和白色的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别说是面庞,连脸型都只能隐约看出个大概。
视频显示,一个长发、身着灰色披风的女人快步走过李国欣,因为被李国欣的头部挡住,并没有看到她手部的动作。女人以一个小幅度的撞击碰到了李国欣之后,头都没有回就快步走了过去。背对着镜头的李国欣在微微颤抖了几下后,扭头看着离开的方向,过了几秒钟才软软地倒了下去。正是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错愕,他丧失了看到女人脸部的机会。
整个过程中,那个女人始终都没有正面朝向李国欣,即便是在发生了那次撞击之后,都没有侧头看他一眼。
然后就是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医生。
唐风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蜷起食指在电脑键盘上轻轻地敲击着。旁边的两个小伙子发出一阵失望的叹气声,互相看了看,知趣地走开了。
停滞了几秒钟之后,唐风重新一遍遍地观察着那段视频。刑警的职业素养让他对这种重复性工作习以为常,每一次的观看都是一种重新核定线索的过程,因为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有蛛丝马迹在这种重复劳动中被发现——关于这一点,唐风深有体会。
这次,也不例外。
第三十八次观看视频的时候,唐风眼睛突然瞪大了,他猛地从对侧的凳子上收回自己已经酸麻的腿,一下子站起身来。
有问题。
唐风重新仔细地看了一遍,手心里渐渐生出了点滴的汗水。他急速地将刚才离开的两个技术人员叫回来,说了几句话便站起身来离开了座位。后者有些困惑地坐下,开始操作着机器。
两个小时之后,唐风才如释重负地从电脑屏幕前直起腰身,重重地伸了个懒腰,一脸轻松。
他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
时间——唐风看得很仔细,出事的时候监控摄像头记录的时间是17:50,整个事件不过延续了一分多钟就结束了,直到那些惊慌失措的医生围上来的时候,监控视频下端的时间显示也不过过去了五分钟左右。
但是唐风注意到,在画面的左上角,墙壁上有一个圆形的挂钟。因为光线的原因,钟面十分模糊,甚至钟表本身都几乎被遮挡在一片暗影中,但唐风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了好久,还是可以隐约看到指针的长短。唐风让技术人员将那幅图像小心地分离出来,一帧帧地进行比对,才在两个钟头后弄清楚钟面上显示的时间。
墙上的那个钟表当时显示的时间是:18:05。
唐风快速低头核对了一下手表,监控用电脑上的时间是准确的。
那就是说,医院的墙上挂的那面钟表比实际时间快了一刻钟。
虽然这只是一个细小的差异,没有显示出哪里与案件的发生有关,但刑警唐风心里却像是被点燃了一个微小的火花,一下子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一度忘掉了腿上的酸痛和麻木,起步就打算往外走,长久挺立的腿部因为不听使唤一下子停滞了下来,唐风差点摔倒在地,忙用手撑住木质电脑桌的一角。
这丢失的一刻钟,与李国欣的被刺有什么关系?
唐风紧张地思索着这个问题,脑海中如同放电影一般将最近手头掌握的线索一幕幕排列出来,一张张面孔在眼前闪过,那些细碎的话语噪杂又有序地渐次出现在他的思维中,漂浮碰撞,发出尖利的异响。
令人恼火的是,唐风仍然没有理出任何头绪。他轻轻摇了摇头,关掉视频之后迅速来到事发现场,抬头往墙上看过去。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次,墙上挂钟的时间与唐风的手表分毫不差。
刚才隐隐的不安迅速在唐风的心里明晰起来。毫无疑问,这个钟表被做过手脚,虽然不知道这与李国欣的遇害有什么关系,但如果不出意料的话,这应该是这次不寻常的案件难得的一个切入点。
如何知道这个钟表是谁动过呢?唐风皱着眉头看了看周围,形形色色的病人在医院明亮的走廊中急匆匆的穿行,不时有心怀不满的家属在焦灼地叫嚷着什么,疾步赶来的医生平静地看过去,风淡云轻地将病人引入诊疗室。唐风看到不远处一块被刻意刷成白色的墙壁上醒目地挂着一个偌大的“静”字,鲜红的颜色同周围触目可及的白色映衬在一起,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一切都很正常。噪杂的病人、焦虑的家属、面无表情的医生居然通过某种奇怪的和谐融合在了一起,变得无比自然和贴合,毫无突兀之处。
除了挂在墙上那个孤零零的钟表。
这个看上去很普通的圆形挂钟十分常见,除了表盘上的指针之外,还附带一个红色电子数字的万年历,上面不时抖动一下的数字显示出这个钟表的年岁已久。
“你说那个表啊?”张妍的眉毛挑了挑,显得有些恼火:“我不知道,反正我没动过。”
唐风找到负责这个总表调校的张主任时,他显得有些惊慌,当得知是来询问钟表事情的时候情绪才稳定下来,他指了指护士张妍所在的办公室说:“你问问她吧,最近她可烦这个表了,总想把它换掉。”
这引起了唐风的警惕。没想到他找到张妍旁敲侧击地进行询问时,对方却十分的坦诚。
“我是不喜欢那个表。”张妍轻声说,脸上露出一丝不悦:“那个表太吵了,每逢整点它就开始报时,这是医院,需要安静。”
唐风条件反射地想到了墙上那个红色的“静”字,心想不会那个字也是张妍写上去的吧,便觉得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