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时汲

一、古木含风久 平芜尽日闲


要真说起来,第一次见到苑苑的场面实在谈不上诗情画意。


那时是研究生入学体检,我正在X光室门外排着大队,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挑姑娘从里面走出来,隔着好远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我吓了一跳,心想:我在校医院也是有熟人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然后姑娘走近几步说:“我是卢苑啊。”


我惴惴不安地仔细回想着这两天见过的人,最终凭借勉强在线的记忆力,想起来是头天晚上在校内刚加过的新同学,瞬间有一种网友奔现的错觉。


我急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一点都不fashion也幸好并不拉胯,暗自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指着松松垮垮、几乎是挂在她身上的白大褂,解释说因为自个儿穿了件不能拍X光的衣裳,大夫勒令她换成白大褂。


不能拍X光的衣裳通常都是因为有太多金属铆钉、塑料亮片啥的,我不由得脑补了一下眼前这个高挑秀气的姑娘穿着机车服的画面,啧啧啧,看不出来,衣品还挺独特。


紧接着校医院大夫在问询了我的免疫史之后,强烈建议立刻打一针百白破和一针乙型脑炎疫苗。


脑炎……我一脸懵然……


且不说有没有这个必要……可以同时打两种疫苗的吗?


校医院大夫眼皮都没抬:当然可以,左胳膊右胳膊各来一针就好了。


然后我被护士两针致残,注射水平差点把我当场送走。


在经历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一星期之后,我看着自己疼痛的三角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校医院可能是想讹钱。但想到注射费才8块9毛钱,又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论如何,事实证明人物出场场景是至关重要的。


苑苑的出场伴随着注射点疼痛,给脸盲症晚期的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当然后来事实证明她衣品并不机车,所以我至今都很好奇她那天到底传了一件啥样的衣裳。


后来我们常年在百讲活动,有一次我俩去买一个音乐剧的票,刚要走就碰到了高高。


高高一脸鄙夷:《安提戈涅》放票了,你俩都不买的吗?


我俩:……啥玩意儿?


高高:一个古希腊题材的先锋话剧。


……


最终受不了高高嫌弃的目光,我俩还是买了《安提戈涅》。


先锋是真先锋,舞台也很有设计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苑苑和我演出的时候差点儿睡着。


后来一直到毕业前夕,在百讲多功能厅看了好基友鑫爷自编自导的《卡珊德拉》,出乎意料地喜欢,才总算治好了我的古希腊PTSD。


那时苑苑总是很忙,有时抢到热门演出的票却去不了,令懒惰地我欣然捡漏。


当时一票难求的《蒋公的面子》就是这么看上的。有一次苑苑塞给我一张《最后十四堂星期二的课》,却意外成为我看过的最重要的一场show。


后来我们又一起在百讲看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演出,听了石小梅的《桃花扇》以后一起变身尖叫鸡,也去五棵松看过林志炫的演唱会,在末班地铁上感慨现场和CD音质一模一样。


我看过的演出票都随手乱丢,很多不是特别出彩的show都快忘得一干二净,苑苑却有一个专门的相册夹把票一张一张的全部收好,也把那些昏黄灯光下的岁月全数收藏。


紫陌长安,看花年少,无限歌舞。


二、日日春光斗日光 山城斜路杏花香


那年月学校的湖光树色总是很美。花光满路,无限春游,灯宵月夕,雨景迷离。又或是长天碧洗,秋雁行云,最终万树萧疏,红楼飞雪。


苑苑那时候活得像个物候学家,整天记挂着银杏叶子黄了没,或是湖上的元宝枫又红了几分,还会自己做树叶书签来送人。


后来让我在东北门外的月季花墙和西门里的虞美人花丛边给星星和她拍了一组人像,终于踏上了单反的不归路。


那时候我俩的也都残幅相机,我的机子对焦拉抽屉是家常便饭,苑苑还图便宜买了一个佳能50,1.8的人像头,畸变、二线性、紫边一应俱全,但我偶尔拿着用用,也还是用得特别开心。


后来我们相继换了5D3和5D4,拥有了精准对焦、奶油焦外和叹为观止的宽容度,但想起用a350和700D的日子,依然觉得很美好。


久雨红辞树,昨日光阴未曾消减,而远方依旧微笑。


中间有一次我吃了棋后师妹的安利,要去兴化看千岛油菜花,也终于在烟花三月去了苑苑的家乡扬州。


瘦西湖的温风如酒,苑苑请我吃了一顿超级好吃的淮扬菜,并热情洋溢地向我介绍了她喜欢的关东街的旗袍店。从此吐槽淮扬菜何以能当国宴的大军里,就再也看不到我矫健的身影了。


之后几天的行程,我已经开始在盐城的泼天大雨里想念扬州的一盘炒饭。


理性的星光黯淡的时候,那些不近不远的年月在夜里染着脉脉清辉,像是绽蕊迸放的千灯,又像是枕下永夜的江声,成为一种隐晦的给养。


且将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


三、风波不信菱枝弱 月动谁教桂叶香


人生的发展往往出乎意料又猝不及防。


就像二十五岁的时候大约想不到发量激增会成为生日愿望。


护肤品越买越贵,皮肤却越来越差,像是某种新时代的二律背反。


算算毕业之后,和苑苑面基的日子屈指可数,这还是算上我婚礼的时候。


年复一年地看着一年一面基的flag摇摇欲坠,我们不得不各自步出生命的余烬,再变成终将成为的那种大人。


勿惮劳,勿恃贵,朝风晚露,参生悟死。


每到这时候我就觉得苑苑是一个非常typical的江南姑娘,连倾泻负能量都十分节制。


更多的时候依然像是一个物候学家,送我一些她喜欢的摄影师的西湖图集,或是我喜欢的女摄影师的故宫图鉴,提醒我多看看这奇情野逸的风物、壮美难言的山河。


想到苑苑的时候,就像是想起菊香和兰香里的日光,平静又温暖。


从没有什么能许诺我们一个平直光滑的人生,但友情却能让我们内心饱含力量。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四、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说起来我就觉得该给自己的第六感买份保险。


某次去上海,晚上计划去苑苑家里留宿,于是和另外两个小伙伴吃完饭就去地铁站和刚下班的苑苑会合。


然后就见到了苑苑的senior杨律师,那时候我就觉得杨律师看起来稳重可靠,虽然似乎并没有什么迹象,但总觉得会发生点儿什么的样子。


小半年后我刚上完一节动感单车,汗流浃背累得不知天地为何物,赫然收到苑苑的微信,问我怎么区分喜欢和crush。


我坐在单车房外面的沙发上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儿,十分科学合理地建议她观察一个半月看看。(这真的是结合了各项调整参数的结论)


然而没过一个月……啧啧啧,果然就是杨律师。


即将去扬州参加婚礼的我内心十分雀跃,这一次可以看一看秋天的扬州了。


光阴如日升月落不可转圜,昨日在地平线外云蒸霞蔚。


愿你们在彼此的世界里夺星替日,照破山河万朵。


半窗图画梅花月,一枕波涛松树风。


愿我的姑娘在每一个巴山夜雨涨秋池的日子里,都有人和你一起剪烛西窗,共话巴山夜雨时。


(全文完)


注:节标题都出自李商隐,可要了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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