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读到《红楼梦》第19回时,不由得就为一个女孩子感到惋惜,她还那样年轻,却也那么地自轻。
书中说元春省亲过后,贾珍请宝玉、贾琏等人到他府中看戏、放花灯。宝玉见繁华热闹到不堪田地,便走了开去,而他的小厮们或嫖或饮,或走亲吃茶,全都私散了。
宝玉想起素日里有个小书房,里面挂着一轴美人图,想那美人是寂寞的,便要去抚慰一下。到书房却听到里面有异样的声音, 他在想:难道是美人活了?舐破窗纸一看,却是茗烟与一个女孩子在亲热。宝玉进门,惊散了他们。
那个女孩叫卍(wàn)儿,虽不标致,倒也白净,些微有些动人处。
宝玉问茗烟那女孩多大,茗烟不知道,只知道她的名字叫卍儿。
卍(wàn)是一个符号,是佛教相传的吉祥的标帜,来自梵文,意为吉祥万德之所集。
因卍儿的母亲生她时,做了个梦,梦见一匹锦上,有五色富贵不断头卍字的花样,所以才给她起了这个名字。
卍象征着富贵绵长,寄托了人们最美好的祝福。可是,卍儿却把自己活成了一副轻贱模样。她的父母该有多失望啊,身不由己从来都不是堕落的理由。
宝玉道:“连他的岁属也不问问,别的自然越发不知了。可见他白认得你了。可怜,可怜!”又问:“名字叫什么?”茗烟大笑道:“若说出名字来话长,真真新鲜奇文,竟是写不出来的。据他说,他母亲养他的时节做了个梦,梦见得了一匹锦,上面是五色富贵不断头卍字的花样,所以他的名字叫作卍儿。”宝玉听了笑道:“真也新奇,想必他将来有些造化。”说着,沉思一会。
我也略看过几本关于《红楼梦》解读的相关书籍,但没有人详细解读过“卍儿”这个人物,都是一笔匆匆带过。
当然,我也没有独家资料,只是纳罕于这个角色,作者很突兀地写了她这么一次,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考量与目的?
书中对于卍儿的简单描述,让我看到了这样几点:
1.宁国府的混乱
丫头小子随便就能找个地方私混,甚至白日宣淫。彼此间甚至不熟识,因为茗烟连这丫头到底多大都不清楚。对于感情太过随意,没有人精心教导过的女孩子往往都很容易吃亏。
宝玉出了二门,尤氏却以为他在看戏,不曾照管。贾珍、贾琏等人猜枚行令,也只以为宝玉在里边,也不闻不问。宝玉的小厮们大的去赌去嫖去饮,都私自散了,小的爱热闹,都钻戏房里瞧热闹去了。
管理上的松散,让宝玉一人闲逛,甚至和茗烟出门去寻了趟袭人,也无人知晓。
丫头小厮们没有做到各司其职。仅这一件事,就可以看出府中的生活作风、男女关系都极为混乱。而领略过警幻所训之事的宝玉,已把情事当寻常。
2.宁国府的糜烂
就这么一会儿看戏的功夫,茗烟就能上手一个丫头,可见平日里上行下效,都没人觉得羞耻。
宝玉甚至对茗烟说:“让珍大爷知道,你是死是活!”我私下里以为,宁国府的丫头,少有没被染指的,当然,没有确实证据。可是,豪门大家里的内宅不都是女主人在管吗?宝玉只怕珍大爷知道,没有提应该管理丫鬟的尤氏。
老话说:看破不说破,吃苦不诉苦,可是焦大打破了规则,什么都往外说。“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不管不顾揭了隐私。这些都是违背了人伦礼法,不被世俗所容忍的事情。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焦大犯了忌讳。王熙凤就说,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远远地打发到庄子上去,这大概就是焦大最后的归途。焦大的酒后真话,揭开了宁国府惊心动魄的污秽内幕。
焦大越发连贾珍都说出来,乱嚷乱叫说:“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柳湘莲本来同意娶尤三姐为妻,但听宝玉说在东府里厮混了一个月,立刻反悔。他说东府里除了两个石头狮子,其余都不干净。宝玉只是红了脸,并未反驳,说明东府里确实不怎么干净。还有贾蓉贾珍在热孝中与尤氏姐妹的调笑厮混,这样荒唐可耻的行径,也都充分显露了宁国府的乱。
宝玉道:“他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 我在那里和他们混了一个月,怎么不知?真真一对尤物,他又姓尤。”湘莲听了,跌足道:“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了。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忘八。”宝玉听说,红了脸。
都说惜春冷心冷情,我倒觉得她是看得太明白,以至于对家族绝望。她说自己大了,不方便往东府那边去了。风闻许多不堪的闲话,我清清白白的人,为什么教你们带累坏了我!尤氏心内原有病,至于什么病,文中再没有多说。不能说,还是不可说?惜春已经失望到连自己家都不愿意回,府中乱相已经太过明显。
更又说的好:“不但不要入画,如今我也大了,连我也不便往你们那边去了。况且近日我每每风闻得有人背地里议论什么多少不堪的闲话,我若再去,连我也编派上了。”
惜春道:“古人曾也说的,`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什么教你们带累坏了我!"尤氏心内原有病,怕说这些话。
3.
醉生梦死的狂欢
贾珍这边唱的戏文,都是热闹喧哗的,一会神鬼乱出,一会妖魔毕现,锣鼓宣扬的声音,远闻巷外。满街人称赞:“好热闹戏!别人家断不能有的。”可见声势之浩大,别人家断不能有的,他家就敢。
就连宝玉都认为繁华热闹到如此不堪的田地。
不光宁国府,荣国府一样奢华。甚至久居皇宫的元春,省亲时都默默叹息奢华太过。
秦可卿曾托梦给凤姐,说如今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不思日后,终非长策。如不早些虑后,只恐后悔无益。而凤姐只追问有何喜事,不思长远。
就如同甄士隐解说的《好了歌》中: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当年有多华丽,如今就有多败朽,富贵贪婪一朝成空。
且说贾妃在轿内看此园内外如此豪华,因默默叹息奢华过费。
卍儿,只是东府里最底层奴仆的一个缩影,没什么礼义廉耻,不讲究自尊自爱。在肮脏的环境里,让自己一起堕落沉浮。人生很难,糊涂的人生会更难,宁国府的腐败已经溃烂到根子里了。
她,无足轻重,母亲给予了她最美好的祝福,她却活成了让人随意践踏的小草。富贵连绵,与她无缘。
宝玉说:“想必她将来有些造化。”不知道会应在哪里,作者向来都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不知道写这个女孩子的深意在哪里。
有的人说她将来不一般,也许会有出息。
也有人说她不检点,不可能大富大贵。
你觉得呢?
(图片来自影视截图,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