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十四年的一天,和林恳爹吵架,他忽然说:“我理想的老婆是每天做做饭,陪陪孩子,在朋友圈发自己做的面包的那种。”
我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生性喜欢田园般的生活,这我了解,但听他明白无误说出这番话,还是不免吃惊。
确实,我不是林恳爹的理想型,照这样描述,这辈子都难了。
同时,我眼前浮现出朋友圈的烘焙达人——北京闺蜜昭,上海老读者云知道,本地读者Nancy……她们不时发一张看起来像花钱买的,比烘焙店卖相更好的,我统统叫不上名字的”作品”。
并不因为林恳爹这样说,手机这头的我,一早就怀着羡慕的心情。
如同我羡慕有人会跳街舞有人练出腹肌。
结婚第一年,我做了一年的饭,每天去买菜,但我真不是这块料,做出来的菜不难吃,也不好吃。说实话,我对制作食品没有兴趣,还有洁癖,摸一下锅就得洗一回手,因此做饭奇慢。
林恳爹安慰我:你不是也有拿手菜么。确实,是我奶奶的传家菜:牛尾罗宋汤,工序复杂的西式菜。我在家里下厨请过四次客,每回都有这一道菜,但平时是不做的,麻烦。
一直让林恳爹念念不忘的,是我煮的方便面。他以前都泡着吃,恋爱时发现我竟然煮来吃,口感弹糯,惊为天人。
其实我也辉煌过。
上高二时有烹饪课,我照例一败涂地,有一回肉丝被我炒糊了,偷偷晃到垃圾桶旁毁尸灭迹。最后一节课期末考试,挂科的惶恐之下,那次是我高中三年里前所未有的认真听讲。
我至今记得,考试菜品是“蝴蝶酥”——一种西点。大概为了当堂出成绩,考试改用了油炸。
反正我是全班第一个做好的,而且得了现场最高分,同学围过来膜拜,老师已经忘了我之前的黑历史,拿我的盘子当范例给其他满头汗的同学加压,提前交卷的我心下如释重负。
也因此,我对西点素有好感。如果当天考试炒肉丝,后果不堪设想。
老天待我不薄,不会做光会吃的我,遇上爱做菜,会品尝的美食家林恳爹,我们的罗曼史多少都和食物有千丝万缕的干系。
高中时,记忆里我们第一次对话,我鬼使神差地敲诈他买羊肉串给我;大学时每天上午两节课下,我们约好去校门口小店里吃馄饨(都我付账);我第一次吃炒面,第一次吃龙虾,都是拜他所赐。他的个人魅力对我而言,有“这个人带我吃”的这层因素。
都说留住一个人要先留住他的胃,做到这一点的不是我,是林恳爹。
周末他有空,就自愿去门口小菜店买菜回来下厨,平时夏天在外吃饭指明要强劲空调的他,大热天泡厨房居然毫无怨言。他平时话不多,说起做菜眉飞色舞,津津乐道,还喜欢自行研究某道菜的制作秘籍。
他的拿手菜有一道青椒炒鸡蛋——要知道,真正的大厨,会把最普通的家常菜用最简单的方式做出最欲罢不能的味道。我和林恳常常在青椒炒鸡蛋上了桌,而他爹没上桌之前把菜扒掉3/4。
林恳爹的大杀器是阳春面。任何时间如果我想吃他的面条,有8成可能性我能哄他给我下,包括半夜一点。每一次,我都会真心实意地感谢他:“你对我真好。”
一来真好吃,二来,这世上没有什么“应该”和“理所当然”,所有对你好的人,所有对你的付出,所有你得到的爱,都是福分,都值得感恩。
耳濡目染,林恳从小就知道,妈妈只会吃。
今年年初,林恳主动提出要学下面。这小子出师大捷,在其父指导下,全程自己动手的第一碗面出奇的好吃,我应邀品尝,直到吃完也没想起拍张照片。
没几天,他又自告奋勇下给我吃,这回我留心拍下了全过程。
林恳并不勤快,但一说到下面给妈妈吃,立刻精神百倍,跃跃欲试。
我直疑心,这父子俩根本是想看我的笑话,以满足自己的成就感。
不仅如此,林恳还把此内幕写进了作文《我第一次下面》。
“爸爸下面是家里最好吃的,妈妈经常带有好玩意思地对爸爸说:‘爸爸,我很欣赏你,你下的面非常好吃。’
爸爸有时在家里做菜,他在做菜方面有些天赋,但是无奈时间太少,无法天天做菜。
妈妈和爸爸相反,她只会吃,却不会做,只好跟爸爸混。”
他爹亲生的!
上个月,我对林恳爹发誓,以后我要上老年大学,烹饪或烘焙课,烧一桌菜或做一堆西点,专门给他吃。
林恳爹看看我,谨慎地说:“还是不要了吧,你现在这样蛮好的,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是被老娘的大义凛然吓倒了。
也是因为,他爱的,是真实的我,即便我永远不能成为他理想的爱人。
即便我做的食物难以下咽,他和孩子,还是爱我,还是用他们的爱喂养我。
留住一个人要先留住他的胃,并非真要会做一桌美食,而是给他家的温暖。
大概,我做到了。
所以,这一回,我不是为谁去学。
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来为君做羹汤”。
而是,为什么我就肯定做不好呢,我还没认真学过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呢?
嗯,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值得我尝试。
从烘焙到纹身。
尝试比成功更有价值。
再说,万一成功了呢,还可以发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