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平淡又深远(一)

    2020年4月17日,下午两点,我的父亲走了,永远地走了,他走的时候没有闭上眼睛,嘴巴张着,就躺在我旁边的担架床上,我们在救护车里,车子行驶在上海回老家的路上,刚至常州——平平常常的地方。

    他逝后,我一直想写点什么,辗辗转转到了今天,他走了17天了,对于他的离开,我说不清什么感觉,有心疼,现在又归于平淡,但,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凝神深远的蓝天,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有莫名的忧伤涌上心头,就像今天,hf37°的高温,我去楼顶晒沙发垫,满楼顶的床单,兀自挂着,我穿行其中,一时恍惚。

    父亲,是我熟人又陌生的人。别人说他年轻的时候很帅,我却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他,直到那天,他停止了呼吸,我才第一次认真地看到了他的脸;别人说他有才气,能写会说,但他从没有教育过我如何读书,如何书写人生;别人都说他为人真诚,义气,可是我却从来没有看到他对我的笑脸和温和……

    父亲和母亲是当年别人介绍认识的,认识后,五年才结婚,从一结婚,他们的感情就很平淡。父亲当时英俊倜傥,潇洒孤傲,母亲长相很普通,沉默寡言,在父亲面前应该是自卑的。父母都是镇上小学的教师,父亲是教导主任。他们结婚后一年,生下了我,一个女孩。80年代末期,我们那里的计划生育管的特别严,双职工只能生一个小孩。在当年的农村,他们还想要一个儿子,于是我被寄养在大伯家,喊大伯大妈爸妈。生下我一个月,母亲就去上班了,从此来看我的机会屈指可数。第二年,我弟弟出生了,一个漂亮的男孩,可是父母的感情却越发得冰冷,弟弟三岁时,他们离婚了,离婚后半年,父亲再婚,五年后,母亲再婚。弟弟由母亲带,而我被他们都遗忘了,有意或被迫。

  大妈家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比我大。80年代的农村,生活拮据到吃一个鸡蛋都是奢侈,豆腐都是好久才可以吃到。我两岁的时候在小爷爷家寄养过一阵子,后来,小爷爷家大儿媳(我六娘)生了个丫头,我又被送回大伯家。我脑子里关于小学前的记忆很少,也都是苦的。不过,哥哥姐姐们待我真的很不错。

    要上小学了,我当时没有户口,属于黑户,90年代初,计划生育依然严字当头,我被送到哥哥的大姨家,读书。大姨家,离我们家有60多公里,也在农村,她家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成人,外出打工了,我送过去比较安全。在大姨家的日子,我虽然小,也可以说尝尽了人生百味。而我的父亲,只是在每个寒暑假来接我回去,中途从未来看过我,把我送到奶奶那,他就走了,不会有一句温暖的话。记得二年级的时候,当时卖一种叫花脸的雪糕,我看到别的孩子吃,特别馋。那白白雪糕上,两个圆点,一道弧线,组合的笑脸那么有吸引力,我真的恨不得去捡别人扔下来的袋子舔一舔,花脸雪糕到底什么味道,可是那时候,我身边的小孩能吃上花脸,包装袋也必定是干干净净的,哪里会有剩下的。那年暑假,父亲一如既往地骑着他的摩托车带我回家,我一上车就跟他请求,能不能给我买一根“花脸”尝尝,就买一根。我磨了一路,他都没有答应,不点头,不摇头,就是那样冷漠地不回应,摩托车往前冲,卷起了风,他那鲜艳的领带飘起来,打在我的脸上,我知道我是不可能吃到花脸雪糕的,直到现在,我30多了,还是没有吃过花脸雪糕,我不想去尝它是什么味道的了。

    我的小学,上了四个地方,全是偏僻的农村,因为我没有户口。初中,我考上了我们镇中的实验班,当时是全县选拔,能考上实验班,是件很光荣的事,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考上了。初中开学报到,大妈送我去的,她不识字,在诺大的校园里(初高中一起),12岁的我,到处去找教室,找宿舍,和别人抢床铺(后面再详写),拎着水瓶去水房冲水,拿着饭盒去食堂淘米、蒸饭……初中的我特别自卑,连走路都低着头,也不愿意和别人说话,我每天就只知道学习,初中我的成绩还不错,但,我父亲从来不知,我所有的家长会,都是大伯去参加的。

  印象最深刻的是初中第一个节日——中秋节。因为我们是寄宿的学校,一个星期只能回家一次。都是十二三岁的孩子,第一次离开家,大家都很想家。开学后不久,就迎来了中秋节,那天,住在附近的孩子的家长都来给孩子送吃的了,稍远一点的,中午都被叫去亲戚家吃饭了。那天,从早自习开始,就陆陆续续有家长来送东西或者叫孩子,我心里一直盼着父亲能来给我送点东西,或者能看看我也好。整个上午,我都没有心思上课,一听到外面摩托车的声音,我就在心里祈祷“是小佬来看我,是小佬来看着”,甚至到后面,课堂上。我差点望门外瞅,可是,我的希望一次次落空,那天,我没有盼来父亲,整个初中三年,我没有盼到他来看我。

    中考,我考得不错,我的分数可以很轻松地上县一中,当时我们那最好的高中。我特别想去县一中,当时父亲和小妈在县一中斜对面就有一套房子,他们不知道是嫌弃我还是有别的担心,没有同意我去县中,我又回到了我的镇中,现在我常想,如果我能上县一中,或许我的命运会被改写吧,但,生活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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