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2法统和道统---大革命的黑锅
就在这个时候，白须白发的八角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室内，直接坐上了空着的椅子！八角瞟了一眼小武桌子上堆积的许多书籍，以及正打开着的《费马轶事》，没有说什么；却捻了点桌上早已准备好的君山银针茶叶放在空杯中，然后伸手提起烧开的水壶，给自己沏了一杯新茶！
小武抬头跟八角打了个招呼，满脸堆笑道：“我万万料想不到，一个早在1601年出生的法国图卢兹的大法官，居然还能造就出‘20世纪最辉煌的数学成就’---即费马大定理的证明完成！真不知道，到底是法律还是数学才算是他的专业！”
八角仰头喝下了半杯滚烫的茶水，惬意地呼出了一口气，微笑道：“欧洲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叫做‘一等智商学法律，二等智商学科学’。此话中暗藏的意思是，有不少欧洲人认为、在人际社会里发生的纠纷，可能会比自然界里的变化还要复杂---所以需要脑子最好使的人去从事法律方面的工作。”
小武大为惊讶道：“‘一等智商学法律，二等智商学科学’？居然有这样的话？那么你认可这句话吗？”
八角捋须呵呵笑道：“这只是几百年前欧洲人的观点而已，那时候的科学水平可远没有如今之高，法律内涵也远没有如今之丰富。所以当时的这个社会观点并不能照抄到如今的社会中来。”
小武这才缓缓点头，思索道：“也是。在那个时代，一个专职法官兼业务数学爱好者竟然能开创出新的数学门径来，真是如今的人们无法想象的事情！而且不仅有法国的费马一个人，另一位经常跟费马写信讨论的荷兰人惠更斯---《概率论》的真正开创者---居然也是法学博士出身！”
“可能这也说明，欧洲中世纪刚刚结束、文艺复兴刚刚开始时期的科学研究还没有进入高度发达的阶段，所以精英阶层的文理兼通成为了可能。有一些精力充沛、兴趣广泛的人便可以在职业以外的其它领域同时大放异彩！”
“或者说不断装X！就好像费马最著名的那句话：‘我确信已发现了一种美妙的证法，可惜这里的空白地方太小，写不下……”，然后让别人猜了350年……真是深得‘凡尔赛文学’之精髓！”小武喃喃总结道。
八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也学会‘凡尔赛文学’了？最近又看了多少法国书籍？”说着眼光瞟了一下小武的桌面。
小武回过神来，指了指书桌上的另两本大书，笑道：“看了一本《悲惨世界》，还有一本《旧制度与大革命》。不过，这两本法国名著都是‘皇帝他妈---太厚’，不可能在几天内看完，我只是跳着翻页、看个大概而已。”
八角的眼睛眨了眨，微笑道：“说说看，你觉得这些书的核心内涵是什么？”
小武想了想，道：“要说《悲惨世界》，我觉得内涵也不只是男主人公一个人的命运很悲惨，书中各种人物似乎都很悲惨---他们左冲右突，企图打破那个时代的枷锁，可是总也找不到方法和希望。”
“我有一种感觉、不知道对不对：法国处于新旧过渡时期中，似乎极度缺钱---那些‘悲惨’归根结底是贫困造成的！可是不仅仅是农民很缺钱、普通市民很缺钱，而且封建贵族也很缺钱、国王和王室也很缺钱---他们往往需要不断借贷才能够维持自己和家族奢靡的生活。既然所有人都缺钱，那么尖锐的社会矛盾也就无从化解，真不知道是怎么一会事情！”
八角呵呵一笑，眼睛里闪烁着光芒道：“说的不错，新旧交替时期的法国的确面临着全面贫困！但在当时，并不是所有的阶层都缺钱，而是有一个阶层例外---那就是新兴的资本主义阶层。”
“举一个例子，就是费马的父亲---作为一个新起家的大皮货商，他就有的是钱。按照马克思的名言---当时的新兴资本家可以‘拎着叮当作响的钱袋子，直闯社会地位崇高的旧封建贵族的内室’，严重缺钱的对方根本抵挡不住！所以他迎娶到了身为贵族的夫人---也就是费马的母亲，然后才会有后面的故事。”
小武有些恍然，道：“也就是说，当时的法国只有资本家发了财，然后这些人又同旧封建贵族相结合，形成了新贵族阶层？即便是这样，法国的新兴有钱人还只是极少数；而且他们的钱只会造福自己的家族，并不会拿出来解决广泛的社会问题。因此旧制度仍然不得不面临崩溃的命运！”
八角捋须微笑道：“那本《旧制度与大革命》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内涵？又给了你什么样的启发？”
小武点了点头，道：“看起来由于社会矛盾的激化，法国大革命（1789年）恐怕是避免不了的。但是我是还有些迷糊：《旧制度与大革命》此书看似对大革命的前因后果之描述鞭辟入里，然而仍不能得到清晰的结论。”
“简单地说，法国民众终于用最激烈的手段推翻了‘腐朽不堪’的旧制度---甚至让国王路易十六和玛丽王后走上了断头台，但是当权的革命派系之间由于意识的不同，互相之间厮杀也是十分惨烈。”
“最终大革命并没有带来预期的‘美好未来’，政府的专制被革命派摧毁以后、又重新走向了个人专制---拿破仑•波拿巴由此上台掌权。虽然拿破仑是一个了不起的皇帝，但显然不是个省油的灯，新制度也因此建立不起来。所以在了解当时所有细节的作者看来，法国大革命仍然是令人失望的。”
八角饶有兴味地笑道：“也就是说，法国大革命的意义并没有定论？”
小武点了点头，认真道：“当时绝大多数法国人，都将先前一切社会矛盾归结于王权在阻挠社会进步。原因是王室要维持极端奢靡的生活，所以坚持要压榨百姓，不让政府和议会改革、做有利于人民的事情。”
“可是这里头仍有很多蹊跷之处：法国王室都存在上千年了，又不是刚出现的！而路易十六为人并不铺张浪费，所以大家就说是玛丽王后在穷奢极欲。当时甚至有个很搞笑的王后诈骗项链案，传得沸沸扬扬---有个家境败落的女贵族长得跟玛丽王后有点像，又能够随意出入皇宫，由此精心策划了一起冒王后之名、从珠宝匠手中‘买’下了一条价值连城的钻石项链的诈骗案件，然后拆开来拿去英国贩卖。”
“这条项链过于贵重，并且议会批准拨给王室的年度费用额度有限，法国之前的两任王后都没有买下它，如今却被路易十六的王后买下了---但却也只是个骗局。然而大家却不怪骗子，反而越发咬定王后穷奢极欲---这岂不是咄咄怪事？”
八角眨了眨眼，笑道：“你是说，路易十六和玛丽王后只是背了黑锅？”
小武点了点头，道：“我觉得当时法国的媒体和民间、都在不遗余力地‘黑’玛丽王后！说起来，玛丽王后只不过是神圣罗马帝国奥地利皇帝的第15个女儿，自14岁嫁过来法国，一直养尊处优、不了解民间疾苦罢了。”
图表6大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成员邦
【哈布斯堡家族以政治婚姻联结各邦】
【奥地利是神圣罗马帝国的核心】
八角轻轻点头，捋须呵呵笑道：“玛丽王后不懂民间疾苦，倒是跟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白痴皇帝---晋惠帝有点像……”
小武表示同意，道：“关于玛丽王后，法国民间流传着许多经典小故事，例如她问‘老百姓没有面包吃，为什么不吃蛋糕’---这跟晋惠帝所说的‘何不食肉糜’几乎如出一辙！”
“但正如晋惠帝只是个白痴，玛丽也只是不太懂人民生活罢了，并不会主观地去跟社会和人民作对。而且法国王室的生活预算受到议会的限制，并不能像中国的皇帝那样为所欲为，想花多少钱、就花多少钱！”
八角笑道：“所以，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小武浑然不顾八角话中的玩笑讽刺意味，继续朗朗地阐述个人意见道：“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不是花掉王室预算以外的公款，那王后对社会的危害能有多大呢？”
“然而，法国议员们还是给玛丽王后起了一个‘赤字夫人’的绰号---跟那个项链案的宣传套路如出一辙，目的就是要把一切社会矛盾的根因归咎给她负责罢了。我觉得很可能是别有用心的人、欺负这个王后不通世事，从而掩盖社会深层次里的真正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