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时光

我们总有一段被称之为“青春期”的日子，所谓青春，不过就是我们想给自己插上一双闪闪发光的翅膀，想要快速远离家长，以及远离那些种种被人约束的日子。

现在由于住的地方不断变动，我慢慢地，慢慢地体会到，那些年我曾极度想要逃离却无法如愿远去的地方，而今终于如愿以偿，只是随着时间的渐行渐远，我就像忽然清醒了一样，觉得那时候的日子才是人生中最为金色的美丽时光，可是我明白的太晚，我知道今生今世我再也无法从现实中找回到那份金色而又美丽的时光。

妈妈因为脑出血留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遗症，所以每天等到室外的温度一点一点冷却的时候，我们几个都要轮番去做恶人，督促她出去练习走路。有时候妈妈会极不情愿，她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可怜兮兮的看着另外两个子女的脸，仿佛是在用一种无声的方式寻求他们的帮助，因为寻求无效，她不得不用她那只能动的手拄着一根支撑她摇晃身体的拐杖向前走。

我们是住在钢筋市场，所以机械的嘈杂声总是会在耳边不歇息的荡漾，在没有过往路人的小路上，妈妈的步子迈的如蜗牛一样慢，她嘴里有情绪的唠叨说：“我说不能走吧？都不相信我，脚老是翻，你们难道看不见吗？”

我凝望着妈妈空洞的眼神，牵着她那只动弹不了的手，我说：“妈，您别紧张，放轻松，这样您看您走的不是很好吗。”

我是在妈妈得病一段时间之后，才渐渐知道原来得病的人是要哄的，特别是正在像中老年靠近的病人，他们应为一下子失去了行动自主能力，所以经常会胡思乱想，我们以为是他们是在无理取闹，其实他们是在害怕，害怕被子女嫌弃，害怕拖累子女，也害怕那些想做而又在现实中完成不了的事情，在她们心中所产生的无边无际的落寞。

起初的时候，我也常常会对妈妈发脾气。因为她老是绷着一张沮丧的脸，我们和她说话，她像完全听不见一样，她眼神一直下沉，看着一个固定的方向，还会无缘无故跟人发火，很生气的时候，我会想人病了以后怎么就会变成这样了呢？我看着眼前这个浑身如刺猬一样，但脸色看起来又十分脆弱的女人，一点也找不到妈妈当年那些坚强的影子。

爸爸走的早，妈妈一个人拉扯着我们三个孩子，她大半辈子都是一个特别要强的女人。我渐渐明白后，知道她原来是一下子无法接受自己半身不遂的生活，也无法接受自己一日三餐还有种种事物都需要让别人帮她。才变得这样蛮不讲理。有时她一个人坐在床上静静地发呆，我看到她灰白色的头发下方那两双没有任何光动的眼睛，心里就会忽然驶来一阵阵酸痛，年老的人都是这样孤独吗？

我走到床前微笑的说：“妈，我给您放电视看吧？”

她说：“我不看。”

“妈，您快看宝宝又在跳舞了，”她一听到宝宝两个字，立刻就精神起来了，宝宝是我不满三周岁的侄子，侄子从出生一直到她得病以前都是由她带的，自从妈妈得病后，很多东西对她来说都没了吸引力，唯独她的孙子就像能照亮她的一个太阳一样，只要她孙子在她身旁，那么她的脸上便会永远闪烁着晴天。

记得奶奶曾经也是这样，经常会一个人坐在某一个地方，眼神有点迷乱的盯着门外看。因为时代的关系，奶奶看不懂电视，她唯一的娱乐便是跟我们讲她们那个年代的故事，她最爱说的是保长，地主老财，还有生产队。

有些时候因为一些事情，我必须要去姐姐那里，我跟奶奶说：“奶奶，我要去姐姐那里去。”

奶奶便会立刻问：“那你晚上还会来吗？”

“时间来不及，今天不回了。”我说。

奶奶每一次一听见我说，不回了这三个字，眼神便开始失落了，有时候奶奶会追问：“什么事情，在家里办不了吗？一定要去市里。”

我一直以为只有像奶奶这样没有上过学又有着时代隔阂的老人，年老时才会显着孤独与无助，没想到像我妈妈这样读过书又识字的人年老了也是这样。

在这条不是很长也不是很宽的南北小路上，如果没有雨天的打扰，我便会每天牵着妈妈的手和她一起一小步一小步的来回走，她走累了，就让她坐在一张提前为她准备好的一把椅子上休息，然后在和她一起继续走，累了再让她休息一下，每天晚上我们都会一直走到暮色沉沉，看着天上游走的云逐渐与黑压压的夜晚融为一体，然后紧接着星光一颗一颗就点亮了整个黑色的天空。

来源于公众微信号:再见昨天今天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