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溶洞

北方的溶洞,多在山东中部丘陵地带,鲁山和沂蒙山系,近年才得开发,规模之小而处荒僻山野之深,为游客所不能到,名气当然也小。听说沂水地下大峡谷奇幽曼妙,北方溶洞第一,也一直以为当地自夸而已。适值暑期,儿子很想去看。早上出发时,见天空晦涩欲雨的样子,暗想此行也许泡汤了,但是儿子很坚决:即使看不到,看看雨中的山野也好。

果然中午下起暴雨来。北方的旷野,到了夏季最值得一看。田畴齐整,碧绿如画,一派盎然生机;道路和田间小路纵横交织,大路边多载白杨,树冠如绿绸子的伞,静穆的立在两旁;小路边野生着矮小的灌木,散乱的开着红花;旁边高低起伏的杂生着野草,分明的标识出路和田的界限。风吹来,树悉悉索索的响,花草也搔首弄姿的附和,伴随了雨的忽疾忽缓的节奏,仿佛一曲盛夏的明丽的旋律。有避雨的鸟疾飞,掠过雨在织布的低空,唧唧啼鸣,好像一群顽皮吵闹的儿童。时有农人戴着斗笠,在雨中从容的走,仿佛陶醉于盛夏的吟唱,放缓了步子要细细的听。其实,细雨中漫步旷野,最得心满意足的真味,只是现在无人愿意领受了。

开车下了公路,扑面而来一片葱笼大山,浓绿,鲜绿,嫩绿,翠绿,暗绿,满眼都是水淋淋的绿色。雨中的青山妩媚,多情,唇吻柔润而鲜美。转入山门,爬坡,就到了溶洞的停车场。下车沿山路上行,过一个新落成的寺庙,然后乘电动车15分钟,就到了溶洞门前。

从外面看,溶洞毫不起眼;迎面是镶嵌在巨石上的五个大字:地下大峡谷,在雨中湿漉漉而红艳艳的招摇着。一面小小的洞门,一挂小瀑布低垂,仿佛进得了水帘洞世界。

相跟着沿了狭窄的栈桥摸索前行,一步一颤的到一片小小的开阔地,才松了一口气放眼四看。洞内逼仄而高,像是被夹在了一线天,可是又看不见天。洞壁和顶部干涩,披着一层灰白的尘土,好像荒废许久的老屋。时常有水珠滴答落在脸上,冰冷彻骨,令人陡然惊悚。两侧石壁有时凉爽干燥,有时却又湿滑冰冷,脚下,水流细碎,水声清脆悠长,透出丝丝缕缕的冷冽气息。往远处看,灯光朦胧,人影憧憧。石笋石柱就从壁上脚下星散一般生长出来。

钟乳大多是灰色的,灯光下透着隐隐的晶点。大一点的却是灰白,看起来也有了可以辨别的形象。定海神针啊,莲花宝座啊,母子象啊,水母啊,仙鹤啊,睡狮啊,的确称得上鬼斧神工,自然造就的相像;大多数要细细看来才觉得像,不过也要导游先来启发。儿子对此却独有眼光,一点即通,甚至还有更为神奇的联想,为我指指点点,让我大开眼界。据说,钟乳石的生长非常缓慢,通常每100年才长出1厘米。进门不久看到的那座小小的宝塔,已经有1.5万年的建设历史了,至今尚未竣工。我们手指触摸的刚刚冒出芽来的那块小石头,却已是百岁老人。漫长时间的精雕细凿,却只是画出了轮廓,也许数万年以后的人们才能看到更为真切的雕塑了吧。在自然神功面前,人类的心态是何等的燥急,眼界又是多么狭窄啊。

再往里面走,耳听得轰隆轰隆的瀑布的回声,仿佛万千铁骑正在远远的狂奔而来,人人都感到了地面的悸动。很快,隆隆水声已经响在耳边,这就是传说中通往大海的地下河。也许经过了人工开凿,溶洞在这里开阔了,水流的回声也变得宏大空旷。空气还是潮湿的,稍微温润一些,不像刚才那样寒洌逼人,或许流水促动了溶洞内外的气流交换。用手摸水流,感觉仍有透骨的冷爽。乘上橡皮舟,工作人员用手一推,小舟就顺流而下。

水的流速很快,河道仅容一只小船通过。船过险滩,浪头打上了身;两岸依稀是石头的森林,石头的藤蔓和杂草,在崇山峻岭间迤逦而生。船来到了静水,仿佛有一方狭小的平原,一两间石头的小小别墅坐落在石田中央;围栏参差不齐,却似乎有灰白的牛羊走卧,也好像有灰白的狗,昂首咆哮。田野里宛如长着高高低低的灰白的秧苗,看不出是什么庄稼。平原尽头,船转了一个急弯,一面石壁屏立,模模糊糊像是有一株灰白的老松枝桠纵横。船在狭窄的河道里冲撞,漫游,随意所之。忽然带你经历惊涛骇浪,险滩恶水,让你心惊肉跳,粗喘不已;忽然把带你进入静水深流,把你的心放平,熨帖,最后送你去看过尽千帆的河口。

上得岸来,出溶洞,过一线天,看见雨自极高处飘落,细细密密,像静静的垂下来的水晶之帘,又像一串串正在酝酿中的思想。仿佛经历了好多年,经历了几重世界,恍恍惚惚之间,已经来到了洞外;洞外,却还是浓雨喧哗着倾向了苍茫的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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