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花开在漫山遍野,每一朵野花都开在漫山遍野,于是漫山遍野都是野花的家,是每一朵野花的家。
野花站在漫山遍野的荒草丛中,洋洋洒洒。吹着微风,晒着阳光。
远处是苍翠的群山,它每一天都观望这样的高大。
野花的身影被路旁的植物遮挡,群山从来都看不见它们。
野花的每一天,就这样。
其实很少人发现野花,因为野花躺在高高的斜坡,斜坡藏在竹亭后面,多数时间人们坐在竹亭里中午乘凉,傍晚躲雨。
野花也那么微小,那么不值得人们拿起手机,留住野花的美。
斜坡中间半米宽的路,是一层层黏腻腻的台阶,像青团。两侧种植着整齐划一的植物,张扬地向上,生命力的旺盛肆意展示着。
不知道这种生物是否愿意把漫山遍野当做家。
野花自然生长,分布在漫山遍野,没有规律。仿佛打个滚儿,就顺势长在那里。
我久久地站在小道中间看着两侧的野花,观察这种美。
我问自己,为什么用美来形容它?这种空泛、大而无用的词语。
是把漫山遍野当做家的美?是永远生长在此处而变成坚固的美?是可能随便就可以被毁灭的美?是毫不掩饰可以展示脆弱的美?
或许,与其说我是在探寻野花本身的美,莫如说是我倾尽身心所想象的野花的美。
野花的美不在野花自身的美,我想象中野花的美,只是因为野花开满了漫山遍野,还因为我想像这是野花的家。
那万一漫山遍野不是野花的家呢?
有一天,这一块荒地不再搁置着,种满了整齐划一的植物,每天固定时间浇水,植物越长越大,布满了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不再贫瘠,不再那么丑陋,土地和植物相互滋养着。云朵飘在上空,像刚起床皱巴巴的脸。洗了一把脸,泥土更润了,植物更向上长大。
植物越长越大,越长越高,仿佛想永远脱离这片土地,可却永远张望着停在原地,谈不上什么主动选择。
或许,不变的只是土地而已。
野花在变,在不停变,只是它的变化那么微小,看起来永远都是弱不禁风的模样,微风一吹就能倒下,不过第二天,又是明晰的一瓣瓣花儿。
野花在不停生长,可不管怎样的生长方式都不会阻碍它留在遍山遍野。它看上去永远那么小,那么小,放在掌心也不过一小圈,来一阵风就飘走,一会儿又落在随便那个地方,藏在深深的荒草丛,看不清了。
可野花又是那么坚固的存在,它把漫山遍野当做家,它无拘无束又洒脱自如。它不停走过春夏秋冬,不停经过令人满心期待的季节,以看似漫不经心的方式。
傍晚五点的时候天下了好大的雨,对面的山慢慢变得模糊,最后终于看不见了。
野花就躲在竹亭身后的漫山遍野里经受这击打。
一家四口就站在竹亭里避雨,爸爸妈妈,男孩和更小的男孩。更小的男孩大概三四岁。
三四岁的小孩窝在爸爸的腿中间哭,哭出了声音。害怕暴雨,害怕雷声,害怕树晃下来的叶子,风吹进亭子里的雨点。
爸爸急着安慰他,唱歌逗他,说一切深邃的话语,为了让他相信,这大雨会过去的,一会就会过去的。马上就能看见对面的山,马上就能听见远处火车的声响,说不定还能看见彩虹呢。
男孩不断哭着,大概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大概他需要看到雨停,看到对面的山,证实爸爸的话是正确的,那个时候,他才会停止哭声,停止自己的害怕和胆小。
大一点的男孩和妈妈站在一起,就望着空中的雨,偶尔被风吹闪了一个趔趄,又在一个瞬间努力站稳。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只是静静站在一起。
果真暴雨慢慢小了下来,像男人说的那样,天亮了起来,火车的呜咽声也清晰起来,对面山的轮廓出现,显示出M的形状。
即便没有看见彩虹,小男孩也不再哭泣,他依旧趴在父亲腿中间,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自己安抚了自己。
然后,他们四个人走出竹亭,走下山。回到四个人的家。
野花纷纷躺在土地上,雨停了也抬不起头看看周围的漫山遍野。
可它不需要回家,漫山遍野就是它的家,不管暴雨或者天晴,不管春夏还是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