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食相关

想起来两件事,与食相关。

早年做留守儿童时,都是奶奶照顾饮食。

乡村小学校,一到饭点,十里八乡,皆是炊烟袅袅。染着烟熏痕迹的红砖烟囱立在稻草屋顶上,青烟徐徐爬升化作山水里的云翳,钟声悠悠,放学归来的孩子们穿梭在田间小路上,或是稻秸满地,或是碧田万顷,忆来总是微风和煦,天高气爽。

隔着远远的距离就能听到各家的遥唤,于是百米冲刺,书包在身后左右摆荡,伴着尖叫笑闹就要飞上天际。等到了家门口,喘着气,笑声未歇,书包也不及放,就钻进狭窄逼仄的小厨房。

奶奶坐在灶台后添柴火,灶沿上放着碗温温热的白米汤,米汤浓郁,碗底偶有几粒碎米。端起来“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喘上两口气,细细咀嚼完被勺进碗里的米粒,舔了粘在唇上的米汤膜,整个人才安静下来,乖乖放下书包去布置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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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不上学的日子,也足够快活。对孩子而言,什么细小事物都足够新奇有趣。碰上农忙时节,收割机在地里走上一圈,就剩遍地的稻草了,大小孩子们四下里找寻漏下的稻穗,一根又一根,捆起来就成了一捧,一捧又一捧,垒起就堆成了小山。

大人在一旁收割边角的水稻,孩子就在满地的稻草里打滚,一只大肚子的青蜘蛛也能相互做弄得满地追闹。于是天地间只剩下机器轰鸣,孩童嬉闹,那声音飘啊,荡啊,盈满了记忆的每一寸空间。

等见到炊烟飘渺升腾,便自觉肚子饿了,稻穗扔在一旁,撵着大人回家吃饭。于是一碗白米汤,和着欢声笑语满了肚子。

细细想来,既非珍馐,也非佳肴,不过一碗捻了些白糖的米汤,竟至今难忘。十余载,再也不见袅袅青烟扶摇而上,再也未尝过那浓郁微甘的米汤,不见奶奶也逾七载了。

另一件事,与马先生有关。

中学时期便开始住宿,我读书十七载,竟大半宿在学校,但好在彼时父母伴在身侧,千般万般总变辛为甘。

学习紧加之假期少,两个星期甚至更久才能回一趟家。公交尚未到站,远远就能看见有人候在站台,一颗心渐渐欢腾起来,肩上的背包不复千斤重,坐在电动车后座在小路上颠簸的样子现在想想也能高兴得哼出歌来。

而在家的那个周末,总有一个清晨被早早唤起,匆忙穿衣洗漱,就看见马先生捞起锅里的面条放入一旁的汤碗中去。清汤面便碗中冒着热气,油花点点,青葱微浮;盖面便是满满的炒菜覆在碗上,面条瓷白,炒菜的浓汤一点点浸透打底的白汤;葱油拌面便是面挑得高高,油盐浸匀,葱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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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恰逢花开,便端着大碗蹲在门前,红日东方探破云头,徐徐爬过树梢,就着花香,或是早春清寒,天色晦明,桃花灼灼又添了分晨起的憨态;或是盛夏明朗,弦月西挂,紫薇大捧大捧开得艳丽难言;或是深秋凛冽,灯光微泄,隐隐桂花香踏着遍地冷霜来。

一筷子挑高,接着就是相继的吸溜声,花狗围在腿边打转,偶有麻雀叽喳,等东边红霞散去,一碗见底。

好像每次回家都吃,吃了好多年,蓝边大碗,一手端着只觉沉沉,却总能吃得干干净净。后来离家越久,回家的时间越短,等终于起了床去揭锅盖,才想起房门口的那声“爸爸去上班了”。

周末晨起,懒在出租房的床上,想了想,还是觉得那一碗面最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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