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咨询师跟我说,我们之间会是一个“长程”的咨询后,我心中默默给自己定了一个期限:五年。
今天是我第78次咨询,距离第一次走进咨询室已经过去了差1天整16个月。这也是我刚刚翻着记录才算出来的,时光匆匆,一点体感都没有。要说有什么感触,恐怕自己都不愿面对,我是如此的愚钝,感受是一片空白。
但确实是好许多了。
最初想要做咨询,理由也非常简单,怕丢工作。
第一次焦虑症发作,陷入恐慌,整个人坐在工位上浑身发抖,介于恐惧和暴怒之间的情绪劫持了我,因为太害怕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就默默忍耐到下班,以为睡一觉就会过去。结果症状持续了近一周,无法集中注意力,无法处理工作,我终于下定决心要去解决自己的问题。当时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只知道必须解决。
去了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花75块钱挂了号,结果因为病情不重,被医生三言两语打发走了。我太绝望了,站在路边,处于人格解体状态,大脑里是巨大的红色感叹号,响着听不到声音的警笛,提示我“危险”,不要就这样回家。求生欲在此刻主导了我,我就近找了一家心理咨询中心,开始了12小时的咨询。
第一次咨询感觉怎么样?没做完整12小时的人在这里,我很失望。
我那个像救命稻草一样的咨询师,如果硬要形容,我觉得她像街道处的大婶儿。她絮叨、温和、充盈着共情能力,给当时的我许多安慰,但是我不想要这个。至于我想要什么,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没能做满12个小时,我便逃也似地再也没出现了。
我以为自己痊愈了。首先,虽然第一次咨询不如我意,但我确实情绪平复了,不再有恐慌发作的症状,也能投入工作,所以我还是很感激第一位咨询师的。但障碍只不过是蛰伏,生活处处是诱发它的trigger。
19年6月,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盯着屏幕一周没有任何产出了。
害怕失去工作,我再次寻找帮助。这一次慎重了,但又鲁莽着。那天公司请了一位专业讲师,来培训先进工作法,好有趣,我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一边听着自己内心深处呼号的绝望,一边在App上挑咨询师。最终有着医学背景、又在当天可以接待咨客的J老师,被我选中成为我的第二位咨询师。
当我失去情绪
「由于类似的事情太多,所以实在无法单拎出来一个事让我印象深刻」我坐在咨询室的沙发上说。默认心理障碍源头来自原生家庭,我在第一到第十次咨询都在跟咨询师滔滔不绝我的父亲。
我不断说起我爸,说他的脚步声是重锤,小时候我家住在6楼,每天他走到4楼的时候就可以清晰地听到脚步声,「嗵、嗵、嗵」地接近我。「所以那是什么感觉?」J老师问我。
害怕到跑不掉吧,我平静地回答。
吃饭吃慢了、看电视离得太近了、穿拖鞋走路声音太响、解释任何事……都是触发器,劈头盖脸的骂随时会降临。
「骂什么呢?」她问。
蠢、贱、脑子不好使、不要逼脸、记吃不记打、没教养、是不是想死……之类的。我答。
她浮现出复杂又简单的表情,痛苦、难过、心疼交织在一起,那表情仿佛告诉我,没人应该被这样对待。我想,我是不应该被这样对待,但已经发生过了不是吗。
我感觉不到任何情绪。她说,你为什么看起来很平静。因为,我感觉不到任何情绪。
我可以想起来每件事发生时的画面,想起我爸抽动的嘴角,想起我的目光是如何聚焦在他皮肤上,想起心脏和他脚步声一般「嗵嗵嗵」地像是要砸穿地心和胸腔,但是我感受不到任何情绪。也许有紧张吧,浮现在我脸上的是自嘲的笑容。啧,惨对吧,这就是我的故事了。我这样说。
不知道是自我保护机制还是我有意为之,确实,提起发生过的事情,我什么都感觉不到。理智是一直在的,这是好的那是坏的,他骂我是坏的,我学习好是好的,好的事情导致了坏的结果,那这其中有人做错了,不是我。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但是我还是失去了情绪。
她问我:「为什么啊?」
我哪儿知道,我知道我还来咨询吗?我不知道,但我更喜欢游刃有余的自己。哪怕像这样说起胆战心惊的时刻,我是坦诚的,我是游刃有余的,我是勇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