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天涯花店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这是花店门口挂着的一副疑似对联的内容,字是老板亲自写的,清秀的字迹倒是与花店的氛围很是融洽。
老板姓苏,附近的街道里大概除了工商局,没人知道她叫什么。这里的居民,见着她都很客气的叫她一声“苏小姐”,只有那天天花店邮局两头跑的送花小伙才会叫她苏苏姐。这不,小伙子又来送花了。
“苏苏姐,你的花——”
“来了。”苏苏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的包装纸和已经用藤条稍微定了型的花束,慢慢的摇着轮椅,滑向那个捧着一大束鲜花的少年。
“怎么每周的花都不一样……”少年低头细细的看着自己捧着的这束花,嘀咕着。“但是……这个人为什么每天都要给你寄一样的花呢?一周七天都是同种花,每周又换不一样的,他不知道你开花店吗?但地址明明就写了……”
“呵”苏苏轻笑了一声,语气里满是宠溺“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少年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这周是薰衣草呢。”苏苏接过花,仔细的翻了翻,找到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不要放弃一个你深爱着的人’谢谢你的鼓励,我会继续加油的。”苏苏看后无奈的笑着叹了口气,“真是会避重就轻。”
“可是姐——”少年有些不解。
“嗯?”苏苏抬头,看着少年清澈的双眼,忽而笑了。慵懒的阳光映照在她明媚的笑颜上,顷刻间,似乎整个世界都明媚了起来。少年见这笑颜,入了迷,一时竟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那这、那、我,”少年开始结巴了起来,硬是想不起来自己刚刚的问题。
“你是想问——为什么上周我送出的绝情花——失效了是吗?”这回的笑,带着些许俏皮。少年像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对了,他要问的就是这个。
“卡萨布兰卡有七种花语,我的意思是‘负担不起的爱’,可他却避开了这一个,选择了另一种解释。”
“那,那怎么办啊,姐,你还回他吗?”
苏苏想了想,将那束薰衣草放在腿上,然后退后,转身,在花篮里抽出一枝白菊,语气十分坚定“回,”她摩挲着白菊的茎,忽而声音轻了下来,“就回这个。”
(二) | 相思情
第一周,红色郁金香,花语“爱的告白”,这是我回国的第一周,送出的花没有卡片,也没有署名,我交代同事在帮我寄出这束花的时候绝对不能出卖我,可事实证明,即使我留下名字,她也不一定记得我了吧?
第二周,白玫瑰,花语“我足以与你相配”,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现在变得足够优秀的我,终于有自信能够配得上当年的那个天之骄女了吧;
第三周,狗尾巴草,花语“暗恋”,过去,我喜欢了她十年,自卑了十年;这十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但毕业之后却没有勇气对她说一声喜欢,也没有勇气去找她。读书时知道她喜欢花,我便研究花语,不眠不休,考上了花艺师,也学了园林设计,一切跟花艺园林有关的,因为她,我都想要去了解;
第四周,深红蔷薇,花语“只想和你在一起”;我终究还是鼓起了勇气,尝试着告白,花束里夹了一封当年想却没有勇气寄出的信,可是,她回的是一束黄玫瑰,花语是“纯洁的友谊”,没想到首次收到关于花的回复,心情比遭到直接拒绝还要难受。
第五周,桔梗花,花语“永恒的爱”,还写了一张小卡片,‘我不想放弃’;她也回了一束桔梗,花语却是“无望的爱”,我不禁苦笑,果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没变。
第六周,紫色勿忘我,花语也是“永恒的爱”,她回了一小束杂色康乃馨,寓意“拒绝”,这一来二去的花艺问答,不管她是拒绝还是无视都无妨,我只是想借此表达当年未完成的心意罢了;
第七周,满天星,花语“真心喜欢、思念”,她回了一束香水百合,花语是“永不磨灭的爱情”……不对,它有七个花语,最符合她的,大概是“负担不起的爱”,我有些不知所措,可还好,卡萨布兰卡有七个花语,其中一条是“不要放弃一个你深爱着的人”,那……就当是她的鼓励好了,我如此想到,心情又好了些。
第八周,薰衣草,花语“等待,无尽的等待”,她回了一枝白菊,还有一封信,看字迹,是她无疑。收到白菊的那一刻,我有些迷茫,毕竟白菊……我晃了晃脑袋,把那些不好的讯息从脑中剔除掉,然后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三) | 无忧墓园
尽管周边种植了许多花和树,但这毕竟是墓园,阳光再怎么灿烂空气再怎么清新,气氛却还是阴森森的,偶尔刮来的一阵风,却冷得渗人。
237号墓地是空的,大理石碑还未筑起,地下坑坑洼洼的,全是泥土。少女坐在轮椅上,面对着这空空如也的墓地,长长的秀发被风吹起,她不动,也一言不发。
两天前,她托在邮局工作的小易帮她回送一枝白菊给那个人,另外还捎上一封信。信上写“两天后上午10点30分,无忧墓园237号碑前见。——小易”信很短,字是她让小易写的。两天后,她推着轮椅,艰难前行却如约而至,这一次,轮到她等他。她愿意等,无论那个人是谁。
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阳光明媚的,就像她的笑颜。他这么想着。
225号、226号……前面不知是229还是230号碑前围了一大堆哭的稀里哗啦的泪人,哭哭啼啼的气氛很是压抑。通往237号碑最近的路只有这条,但却被这些前来吊唁的行人挡住了去路。他有些焦急。
苏苏看了看表,再看了看旁边的人墙。原来是被挡了路。
那个人终于跨越人潮,来到了237号碑。他起先没认出坐在轮椅上的苏苏,尽管她美丽依旧,但她的腿……
“是你。”苏苏看着男人轮廓分明的脸,语气有些诧异但又似乎在意料之中。“苏蓁。”不得不说,十年过去,他的声音还是很好听。“我喜欢了你十年。”
“叶怵。”苏蓁看着叶怵,“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这吗?”不等叶怵回答,“这里,三个月后,就是我的碑。”她看着叶怵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叶怵也看着她,眼里尽是慌乱。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要回你‘无望的爱’。”苏蓁苦笑道,“要早知道是你,我也许就不会回复。”叶怵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苏蓁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叶怵走到苏蓁面前,面对着她蹲下身子,与她平视,眼神十分坚定:
“不管你之前经历了什么以后怎么样,现在我回来了,我陪你。”那一刻,苏蓁的眼睛亮晶晶的。
可这又是何苦呢?
(四) | 相思天涯
三个月后,苏蓁走了,叶怵接手了她的花店,一切如旧,只是招牌换了。
从此,天涯花店易名“相思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