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农村长大的,一些洋玩意儿接触得比较少,而咖啡就是其中一种。
那时我们都叫它加非。
这个词,是从童年的死党,超文口中听到的,这小子从小就紧跟潮流,喜欢说一些网上的奇闻异事,拿一些感觉很飞信的东西出来炫耀。
忘了具体是什么事了,只记得那时大家都还小,我们一起在他家里玩,他拿出一袋红色的速溶咖啡,神秘兮兮地说:“如果你跟我换,我就把这包速溶咖啡给你,这可是好东西,咖啡哦,一包要卖2块钱呢!”
他一脸得意,笑得像个小恶魔,在兜售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而在我们看来,那也确实是了不得的东西。
哇,咖啡耶。
于是,他又从我手里骗来了一样心爱的玩具。
那时候还小,不懂生活的苦,还以为什么都是甜的。
咖啡,那一定是香牛奶一样,又香又醇。
后来我喝了,只是一口就再也喝不下去了,那玩意儿确实太苦了,但我并没有对它失望,只是觉得,或许是我还太小,品鉴不来,等大了,我一定会喝。
少年总是对自己有着莫名的自信。
上了高中,咖啡也不再是一件值得稀罕的东西,班上很多人都有。就算没有,你去找别人要,别人也一定会给,绝不会因为这个东西烧了一包而肉疼。
那时我有个死党,叫徐昊,大家都叫他大佐,日本军官的那种,他本人似乎也比较受用,喜欢这个本身就带有一定权力以及武力的称呼。
他很喜欢喝这个东西,近乎着魔。
每到清晨,别人都会第一时间拿书出来复习,但他不一样,他会去讲台按开那台破烂的饮水机,然后静静等着。
谁要是抢了他的第一杯水,他一定会跟谁急,站起来大吼:“滚你妈的,谁接了老子的水。”
如果有人应他,那他一定会跟他BATTLE一下,如果没人应,那他也只能骂两句娘,然后站在饮水机旁边等着水开,谁来接水都不让。
那时的他是真的勇猛,大家都在整齐的朗读,而他一个人站在饮水机旁边,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像是一个守卫着城门的将军,谁来都不顶用。
这像是一种特权,他享受着属于他的特权,而我则是羡慕着他的特权。
年少的我们,就是喜欢无视规则的感觉。
他那么帅,那么勇,敢于与世界为敌。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个人。
水开了,他端着杯子接上一杯滚烫的开水,放倒桌子上,倒入咖啡。
那时候是冬天,天还没亮,气温还很低,淡淡的水雾从他那红色的小杯子里氤氲开来,然后他会拿着那把与杯子配对,但与他本人极不相配的小勺子,细细搅拌,这一搅,香味也就出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问题,总觉得那味道就像,麻辣烫、薯片、牛奶。总之,在大家普遍都还没吃早饭的清晨,散发出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杯子里的咖啡很烫,但好在他的勺子足够小。
他舀出一勺,放在嘴边,摇着头,缓缓地吹了两下,勺子里的咖啡很快就凉了下来,最后呲溜一声,送进嘴里。
那声音确实很大,以至于前面几个同学都转过头来,看看这人到底在吃什么好东西。
看他吃得这么香,我还是没忍住,找他要了一包。
当然,最终的结果以他的一句“山猪吃不来细糠”结束。
那么苦,这人到底是怎么喝下去的?
我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咖啡的提神功效真的很顶。
今天泡了一包,因为怕苦,水放得很多,我那个杯子起码能装一升,而我泡了整整一杯。
临近下班,打开杯子才发现,杯子里的咖啡还有一大半。
我这一整天都是在口渴与咖啡之间做斗争。
不过还好,肚子里的半杯咖啡发挥出了它们应有的功效,一整天都没打瞌睡。
下班时,天气很好,那些很高的楼层都散发出一种煌煌的金光,看起来既神圣又暖心,看天时,蔚蓝的天空又高又远,看云时,几朵白云悠悠然然。
咖啡就是苦的,没什么好坚持的,但人生却是甜的。
像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那个大佐忽然又出现在了我的脑海,是了,那时的咖啡散发的不是香味,而是青春的味道,芳香迷人。
人嘛,正是因为感受过痛楚,才会更加珍惜生活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