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对面学校的预备铃又再次打响了,随着山下面的那些今天上街的人的说话声,混杂着鸟的叫声传遍这座山的每一处。不多时,从半山腰的那条三叉小道处,跑出两个瘦小的人影,其中一身形略显矮小的人,边跑边将手中类似本子和笔一样的东西装进左手上拿的包里,然后又迅速的将包背在后面,其间还不忘问另一人还有多久,另一人迅速的说还有五分钟。矮小的人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便有些鄙视且有淡淡的说:
“那不急,别慌,累死我了都。”
“那你知道今天,早上第一节课是谁的吗?”
“谁呀!不会是语文老师吧,昨天不就是他吗?今天该是数学老师了吧!”
“唉,还是语文老师,数学老师请假了,昨天不是没来嘛。”
“啊,这下糟了,刚补的语文,字迹还没干了,语文老师肯定能看出来”。
在半山腰的那条小泥路上,这时便奔跑着两个瘦小的身影,跑一阵停一阵,在能看到对面学校的半山腰处,快速地停下来仔细看看学校的走廊里是否还有人影在走动。之后,在这大山处的小路上进行着速度与激情。而那矮小的身影,便是读小学时的我,山路是我离开小镇去到县城时,上学的必经之路,而我家便在学校对面的那座山的背面的山脚下。
这是一处常见的盆地式的村庄,小小的村庄三面都环绕着山,就像一只簸箕,只在一面有一条通向大马路的出口,大马路的另一边是油菜田,若是要一直延伸或有空走一走的话,那么前面就又会形成一个或大或小的簸箕。
靠村庄最近的那座山,便在村庄的后面,村庄是在这座山的山脚底,在这个地方有很多都是这样的,有些在山脚底,有些在半山腰,也有些在靠近山顶的地方。很少会有人家会将自己的房子修在山顶,有的话,那也是庙子,但在山顶修建的庙子却很少有人来上香,在这个地方,人们对于祭祀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只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去祭拜自己的祖辈,而祭拜祖辈也顶多是三代。我只记得在我小时候,父亲带我去祭拜过他的爷爷,而在之后的很多年里,便只是祭拜我的爷爷。因此,在这个村庄里,也就没有所谓的祠堂了,我也至今也不知道,我们那个村庄,最早先来到哪儿的人是谁。可能是难民,也可能只是从另几个山头,搬过来的,也说不定。
在跑上水泥路的时,便意味着离学校不远了,通常这时两人的步伐也开始逐渐慢下来,离学校越近,步伐便越慢,在走进校门时,直接不跑,而是慢悠悠地走着。让自己的呼吸不再那么急促,同时拿出作业本,翻翻看,字迹有没干透,以免又被老师抓个原形,但这一招似乎在语文老师那儿屡试不爽,每次都能看出来;在运气差到极点的时候,便会在接近学校的时候和老师遇个正着。
我家的老房子,便在山脚下,那是一座瓦房,房子的后面以及四周都种着竹子,那是我家的。新房子建在了我们那条村庄小路的前面,到成了一个孤影,在那傻傻的默默地矗立着,四周没了那些竹子,清晨再也听不见小鸟的歌唱,也没有了那清甜的井水,在炎热的夏季,喝上一口或往自己的脸上,脚上一冲,人在一瞬间便清醒了不少,虽然有时水桶里还会打上掉落的酸枣,但也依然不会消除对水的那种清凉的依赖。
新房子是在零八年那场地震之后修建的,只因在零八年的那场地震中,房子严重的变了形,我在地震后回到家,家门口已聚集了左邻右舍,还有村里的干部,在那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远远的我看向那居住了许多年的老房子,在地震后,似乎变成了一个四边形。后来在政府的帮助下,便修建了新房。
今天由于是双号,在农村的那些要买东西的,特别是老人,大清早的便来了,有些也会被上自家种的蔬菜,来卖,因此逢双号的早晨,街上人便很多。两小家伙的步伐也便比冷场(不上街的意思)慢下来许多,两人在这些大人之间穿梭,如同行走在高高的芦苇丛中,穿来传去的。这时,学校的第二次预备铃响起,淹没了街道两边的喊卖声,两小家伙的脚步也快上许多,第二次预备铃打响后,五分钟便要打响第一节上课铃。
校园内还有人三三两两走动着,大多是刚去小卖部,买完在上课吃的小零食。进入校园,径直的本想自己的教室。教室在教学楼的一楼,靠近洗手间的第二间,教室门口正对着有一棵大榕树和一排矮矮的房子,大榕树接着便又是一间小卖部,这是专门供应我们小学生的。在学校门口的那一间小卖部,是给初中的。这些虽然没有明确的写出来,但却似乎成了你我之间心照不宣的事。蒸饭的地方在这排房子的最后一间,其前面有一件食堂,在哪吃饭,还得另外交钱,我曾在那儿吃过几回。
进入教室,便被课代表叫着交作业,我将作业交给课代表,末了乘课代表不注意,扯了扯她头发,然后问老师来了吗?她没回答,我有稍微拍了下她的肩膀,然后快速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时上课铃也同时打响了。
她叫陈梦,是我的语文课代表;个头还稍微比我高一点,留着一马尾辫,我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的马尾辫。我便喜欢扯一扯,但却从来没有用过力。虽然是在同一个班级,除了她是我的课代表之外,除了在交作业的时候,我们有过交集外,似乎在其余时间,我们并不会有太多的交集。她家离学校不远,所以中午的时候,她便会去吃饭,而我却是从家里带来饭菜,甚至有时菜也没有。
第二章
我站在教室门外,等候着老师的来临,我看见老师从办公室出来,远远的,逐渐走进了。走进了之后向我打招呼,但我看见他手中带着拼音卡。便犹如掉进,无边无际的冰窟之中不开心起来,并不是讨厌语文老师,而只是仅仅不喜欢学拼音而已。学拼音已有好几天了,但对于我自己来说,却仅仅只过了一天,我对这堂课的所有记忆依旧还是停留在那天下午。
那天是一个比较阴暗的下午,天上已布满了黑白相间的云群。那天下午,似乎也听不见蝉叫了,门外的那颗大榕树在那孤独的矗立着。像一个守护神一样在保护着我们,我望着对面的山头,望着学校外的那一片片的金色麦田。突然我听见有人叫我,老师让我起立,都黑板上的几个韵母。对于这几个韵母,我非常熟悉,也在私下练过很多次,我读出来。却不想,被老师狠狠的说道。
我座在第二排,在那站着,老师并未叫我坐下,而就站在我前面。那高大的身影,似乎将门都已遮蔽了,我心里开始害怕起来,我开始不敢再去看老师的脸,我将头低垂,看向放在桌上扣着手指的手,感受着在桌子下微颤的脚。然后听着老师对我的批评,在那一刻,我脑海中浮现出老师所有凶的一面,开始讨厌他,开始发誓以后再也不做语文作业了。我讨厌他,朦胧中,我逐渐听见同学们的笑意传进我耳朵。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说我是“大舌头”,我也不明白“大舌头”和他们说出来的话有什么不同。我不明白为什么老师,为什么语文老师也要说我大舌头,然后放弃了对我这方面的教学。可是我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是大舌头。我站在那儿,周围的同学像是隐匿在一片黑暗中,然后将我团团的包围住,不时地传出嘲讽的,讽刺的戏丝丝笑意。这些笑声逐渐形成一座冰冷的冰窟然后从四面八方将我包围,我赶去看漆黑的周围,但一缕缕一丝丝的笑声,刺破我的耳膜,只从我脑海中去。我开始用余光看向前方,老师犹如一个巨大的怪兽。站在门口,占据着整个教室,占据着整个黑暗的四周。
那是一个收获的下午,整片整片的金色麦田,麦田中涌动着来回穿梭的人影。两个小孩从山中跑出来,兴奋且又带着害怕的声音向自己的父亲喊着山中有蛇。父亲没有立马回应,但在旁边的另一户人家的一大人却笑着说:
“蛇,蛇。”
接着又是一阵笑声,附近的人也跟着笑起来。我连开始红起来,并感到滚烫起来。我看着他,想回骂几句,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便就那么恨恨地看着他们的那副笑得灿烂的脸。却不想他的妻子也说:
“说话就说话,别大舌头,跟你婆婆一样”
“你快别读书了,全家人吃饭,就你一人读书,不累呀”
“蛇,蛇,蛇”
他们又一遍的学起我的话来。
老师的声音从黑暗中穿刺出来,叫我座下。坐下后,我感觉到,我似乎不再是这个班里的一份子了。虽然,这不是我第一次,被人说我是“大舌头”,但却是第一次被老师当着同学们的面,说我是“大舌头”。我反复的问自己,我怎么便是“大舌头”了呢?难道,我说的话和他们说的话就不一样吗?但,我不懂得;其实同学们也不怎么懂,也不知道怎么去区分,怎样才算是“大舌头”只不过大人们将我这一类人说的话称为“大舌头”他们便叫我大舌头。
从我读幼儿园开始,便一直被人叫着“大舌头”同时也因为这样,我便被其他不是“大舌头”的同学,一直欺负着。他们会一起独立我,让那些和我玩的不在和我玩;而这些,有时,是在操场;有时,是在厕所。在操场,我一人的时候,他们有时会用语言骂我,说我是大舌头;也会在我玩滑滑梯的时候,用肢体干扰我;在厕所,他们会将“尿”故意洒向我身上。我也会将他们骂我的话,给骂回去,这是他们便会告诉老师,说我骂他们,我虽然进行辩解,但老师却从不信我。只是说道:
“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一次,在厕所,他们中的一人将“尿”洒在我手上,衣服上。气不不过的我便与他们打了起来。虽然,最后我的额头出了血,但他也没得着便宜,而且老师还给我三块饼干。老师也从那以后,开始相信我,他们也没再欺负过我,只是偶尔会说我是大舌头,但不会让我听见。
放学后,我并不立马回家,而是直接去婆婆家。先去看一看灶口处,方方正正的,还有着余温。在里面点,便放着一碗饭,有时是炖菜;但大多时候,是红薯稀饭。不巧的是,今天是红薯稀饭,我手伸进去。碗还有着温度,饭上面起了一层薄薄的膜,我在碗口深深地吸上一口。薄薄的膜便进了我口中,带着红薯特有的甜香味以及米饭的味道。我从旁边的用石器做的筷筒里拿出一双筷子,就着放在饭桌上的酸菜,呲呲的吃起来。
饭桌听爷爷说,是从他的爷爷传下来的。不过我不喜欢,黑漆漆的,并不好看。我听见,外面响起爷爷的说话声,我知道,他们回来了。我快速的吃完饭,将里屋的“羊”牵出去交给爷爷,每一次,爷爷都会将羊牵出去吃个把小时的草,有时是在山上,若是在春天;便会将羊拴在房子下边不远处的池塘里,吃草。然后,天快黑的时候,我便去牵回来;也有时候,我自己牵出去,然后拴在池塘里,便自个儿玩去了;有时还得爷爷来找我,才知道去牵羊回去。但每次回去,便都得被说一通。
而今天的天,似乎黑的比平常早。无边的黑暗向这个小村庄压过来,无数的烟从每家厨房的那根尾巴直冲云霄。但却总是在半空便化作一缕缕的浓烟,并迅速的笼罩整个村庄。在村庄回荡起,呼唤自家“鸭”的声音也:“鸭,咯咯咯,鸭,咯咯咯”听得我直好笑,便也学起来。村庄此时,便会回荡着美妙的音乐,也有在自家门口,喊着自家的孩子的声音。婆婆的声音也期间:“欣娃子,回来咯;欣娃子,赶紧回来咯”我牵着羊,慢慢地走在小路上,却不回婆婆,边走边笑。
对着羊,重复着婆婆的话;在第一次时,婆婆叫我,我没回。便在半路遇着婆婆,爷爷还是妈妈,回去便又是一顿说教。不过那时虽然我被骂着,但心里却笑开了花。在枳光灯昏黄的照耀下,看着他们的脸,脑海里开始浮现我们回来时的情景。
暮色苍茫在小小的村庄上演,田间的小径上走着一家人,小孩在前面走着,跑跑跳跳说着今天学校的有趣的事,不过却并未说“大舌头”的事,后面跟着鬓角逐渐斑白的两道身影和在最后面牵着羊的有些胖胖的影子。在薄暮冥冥中,这群人逐渐隐没在漆黑的夜空,星空回荡着他们的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