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心动魄
文/钱卫
两截断裂扭曲的桥栏，在几根钢筋的牵扯下悬荡在半空中；生着绿色苔藓和稀疏野草的河床上，蜿蜒着几近断流的雾开河；一部呲牙咧嘴已经严重变形的小货车，横躺在如同沼泽般的河道中；小货车水箱里溢出的防冻液，被排风扇舞卷着发出哧哧的声响，四处飞溅；满头是血，倒栽着的受伤者，痛苦地在弥漫着热气的驾驶室中无助呻吟……
我老钱开出租车二十几年，行车路上经历过许多鲜为人知的突发事件。开篇这个近似于好莱坞惊险大片的车祸场景，至今仍清晰地映现在我的脑海中。
那是多年前一个炎热的夏天我驾车行驶在由乡下反城的路上，太阳火辣辣地挂在当空，路边的柳枝蔫蔫地低垂着。为了支起要打架的眼皮，我一边听着音乐一边与车内的男孩乘客搭讪——他是一个结束了周末休假回德惠上学的初中生。
拐过一道漫弯便能看见市郊厂区的烟囱了，再穿过前面不远处的雾开河大桥就可以进城吃午饭了。正当我饥肠辘辘想着美餐时，忽然发现对面一辆小货车飞驰而来。小货车高高摇摇地拉着满满一车货物，驶上了雾开河大桥。那车似乎是想要躲开路面上的坑洼，却意外偏舵猛然撞向了桥栏。只听“轰”的一声，小货车径直冲破桥栏，一头扎了下去。我与初中生不约而同的“哎呀”了一声。
我迅速加油冲了过去，将车停在路边，果断地对那个目瞪口呆初中生说：“小伙子别怕！走跟我下河救人去”。初中生犹豫了一下，胆怯与我一起下了车。那辆小货车四脚朝天地仰在河里，车身已经严重变形了。车上的货物零零乱乱的散落一地，好在天旱少雨，雾开河几乎干涸。
我挽着初中生顺着护坡出溜到了湿软的河床上。跑到跟前一看，驾驶室倒陷在稀泥中，排风扇卷带着水箱里喷溅出来的防冻液仍在哧哧的旋转着。泥水和热气在塌陷碎裂的风挡玻璃上，蒸溅出一幅极其不规则的惨淡图画。
我几步便串了过去，使劲拉拽被挤扁了的车门。只听“啪”的一声，车门把手被我活生生的给拉断了，可是，车门仍就死死的关闭着，纹丝不动。初中生急得长吁短叹围着我团团转，不知道怎么办好。
我一扭头，发现小货车油箱外侧，前后两个车轮之间被撞断了一处焊点的角铁护栏耷拉下来了，便急中生智，双手抓紧那根角铁，单脚蹬在渗着汽油的油箱支架上，用力往回一扳，“嘎巴”一声，角铁被我硬生生地掰了下来随着惯性，我重重地跌坐在河床上。初中生刚要过来扶我，我用角铁支地“嗖”的一个鲤鱼打挺，顺势又蹿了起来，用力将角铁插进门缝里狠命一别，“砰”的一声，门终于被撬开了只见小货车司机佝偻着身躯倒悬着，双腿夹在方向盘与变速杆之间。鲜血淌过惨白的脸，又顺着头发滴嗒在车棚顶上。他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我说：“大哥快救救我吧”！
我扔下角铁，伸手抓住司机的腰带，用力一拽，像拖麻包一样把司机拖了出来。司机的脸和前额多处擦伤，头上的破洞还再嗞嗞地往外冒血。我看见座位缝隙里有一条毛巾，便薅出来按在司机的伤口上说：“师傅别害怕！让这小伙子扶你上岸我马上就送你上医院”。一直跟在我身旁搓手跺脚、不知所措的初中生终于找帮忙的机会。他赶紧抢先一步，把司机（扶）架起来，往岸上走。那司机不顾伤痛，回头对我说：“大哥别管我，麻烦你们再去把我的兄弟救出来”！我又急忙反回身，单脚蹬在车棚顶上，弯腰探进半个身子，用力拽住副驾驶座位上倒栽着的那个人。他的身体比较胖两手拼命的支撑着车顶棚，一只脚伸出了另一侧的车窗，胯骨卡在了窄小的窗口上。
“兄弟，那面窗外全是稀泥，你还是把腿缩回来吧”。那胖子一听有人来救他，立刻来了精神，腿往回一缩，“呼”的一下整个身子全砸在我肩上。我急忙一侧身，揪住他的脖领子，把他也提溜出来了。
这胖子体恤衫也咧开了“嘴”，裤腰带也被我扯断了，腮帮子上造了个大口子还不停的渗着血。他操着一口浓重的山东口音连忙感激地说：“歇歇尼（谢谢你）！歇歇尼（谢谢你）”！
我把他的手拉起来，帮他按在伤口上，然后，伸手关闭了小货车的钥匙门儿。
旋转的排风扇顿时停了下来，蒸腾的热气也散开了。我松了一口气高声喊到：“走！咱们一起爬上岸去”！
我和初中生连搀带扶、连拖带拽地把伤者从河床里弄到公路边。
这时又有几部过往的车辆停了下来，大伙一边帮伤者擦拭血迹一边七嘴八舌地安慰他们：“哎呀！你俩这是烧高香了！这桥少说也有六七米高，能捡回一条命，真是万幸啊”！
“可不是嘛！要不是今年干旱，你俩就是不摔伤的事了，备不早漂到松花江里喂鱼去了。
关键是你俩命好、有福，遇到贵人了要不是这位出租车司机和这位小伙子救了你们，就是河里一滴水没有，你们俩倒扣在车里，也没有人看到你们俩，时间长了不是憋死也得控死了。
我把车开到两个伤者跟前说：“赶快上车！我送你们去医院”！
那个胖子从裤兜里摸出了幸存的手机，冲我晃了晃说：“歇歇尼（谢谢你），绑硬了（不用了），喔闷猴面害胎扯尼（我们后面还台车呢）”。
他播通了电话，哇啦哇啦地说了半天，又把手机递给我说：“大锅（大哥），换实泥酱巴（还是你讲吧）俺爷手不清粥是拿利（俺也说不清楚这是哪里”。
我接过电话：“喂！你好！你们走到哪儿了？你朋友的车出了点小事故，请你快点过来吧，嗯，你们都过了
皓月公司’了啊那好，你们继续往前开吧！大约在走三分钟，就能看见一座桥，我们现在就站在桥头这里等着你们”。
不一会儿，一部黑色的小轿车开到面前，车刚停稳，就从车里走下来一位颇有气质和风度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他走过来仔细看了两位伤者的伤情，又简单的询问了车祸原因和被救经过。接着，他吩咐小轿车司机，把两位伤者送往医院治疗。最后他走到我跟前，毕恭毕敬地握着我的双手说：“谢谢您，师傅。谢谢您，救了我的两位员工”！中年男人又掏出了“中华’’烟递给我说：“师傅抽根烟吧”！又指着高中生问，“这孩子是您儿子吗”？
“哦，不是，是我的乘客。是我路上捎的一位反校的初中生。也多亏了这小伙子帮忙，营救伤者才这样顺利和成功”。初中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我当时都吓懵了。腿都直哆嗦，心里一个劲地怪师傅耽误了我的时间和行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现在想来，真是惭愧。这位司机叔叔，用实际行动给我上了一堂课，让我懂得了什么是见义勇为，也教会了我怎样去助人为乐”。
“呵呵，好样的小伙子！不管咋样，我都得谢谢你们！是你们这些热心、善良的人，让我记住了德惠，记住了德惠有你们这样的的好司机、好学生。对了，您帮忙帮到底，救人救个活。您看能不能帮我们联系一部吊车过来”。
“ 哦，好的没问题”！
于是，我又打电话帮他雇来了一辆吊车和一辆平板车。等吊车把小货车从河床上吊起来放到平板车上之后，我这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看看时间，已经在雾开河大桥上耽搁了两个多小时。
虽然到了下午我还没有吃上饭，但我心里却充满了欣慰和自豪。
这正是——
桥头惊魂一瞬间，
宝贵生命重如山。
见义勇为显身手，
助人为乐谱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