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散落的碎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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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1973年在东北出生,十六岁之前的年大都是在东北过的,关于年味东北的记忆尢深。父亲是北京人,偶尔会回京探亲,母亲是甘肃人。大姐出生在甘肃,三岁在爷爷奶奶身边,她高考的那年跟我们一起过的年,很是嫌弃。二姐也出生在甘肃,我们一起长大。

记忆里每年快过年的时候爷爷奶奶都会从北京寄来一个点心匣子,父亲风尘仆仆取回来,那红色的 ,方方正正的盒子,一打开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凉气后面跟着的是大城市的香味,到了每个人脸上都化作得意和喜气。一家人坐在火炕上,围着炕桌上的点心匣子,我是笑得最灿烂的一个。我最爱吃的是上面的萨其马,黄澄澄的又脆又香又甜,吃在嘴里沙沙的,有点沾牙,事后要用舌尖挨个牙捋一遍,当时觉得世间最美好的事情就是热炕头上吃萨其马。萨其马下面有软软的奶油糕点,二姐喜欢吃。山楂枣泥,豆沙馅的糕饼,牛舌饼,椒盐饼,核桃酥都在下面。似乎永远也吃不完。父亲母亲只是象征性的吃一点,微笑着看我们吃饱把东西收起来。在以后一个月的时间里,寻找被藏起来的点心匣子就是我跟二姐的头等大事,偷钥匙开柜子,搭梯子爬高,无所不能,母亲偶尔吓唬一下,从没有真打过。

因为吃的挨打不是没有过,大姐回来高考那年,父亲买了一个大猪头,用烧红的通条,鼓捣了一上午,乌烟瘴气之后狰狞的猪头,上了厚厚的包浆,清水泡了,在大铁锅里煮到天黑,空气里弥漫着肥腻腻的香气,我用两天把一个猪舌头吃掉了,父亲打了我,最好吃的舌头应该留给大姐。考大学不是应该-吃脑子吗?我很生气,发誓不再吃父亲做的东西,但誓言没过多久随着烙饼卷猪头肉还有大葱咽到肚子里了。

还有一次挨打是在北京,奶奶的家在天坛西门边上,六十年代简易楼,奶奶家在一楼,二楼的楼梯下面就是我们家储物间,里面有两筐国光苹果,一桌子柿子,都是天坛公园里的。吃一个苹果满屋子香,但柿子最好吃,吹弹可破的皮儿里裹着红色糖浆,没谁能经得起这样的诱惑,我一点点把柿子咬破 ,嘬出里面的汁液,然后再吹鼓放回原处。。。别问我为什么会,东北的小孩都会吹"菇娘"。后来二叔大姑一大家子回来过年。。好尴尬

过年之前都要打扫卫生,扫房,把一年的晦气都扫走。擦的窗明几净。母亲会把大蒜剥了放在盘子里当水仙养。二姐会用白菜根育出花,黄色的花娇小玲珑,颤巍巍在冬日阳光下绽放。过年之前母亲会给每个人做一身衣裳,找人裁剪自己做,这样省钱。衣服会大一点可以能穿两三年。母亲对我说话的时候最后三个字总是我的儿,因为念的快别人听不出来。她看我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用妈妈的老家话就是蜜嗒塔的。。而我浑然不觉,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记忆里妈妈只打过我一次,夏天了南山下面的小河涨大水,水凉且深,又急。别人游的了泳我也是要游的的,嘴上可以不承认但挠在胳膊上的白印是抹不掉的。一顿好打。。现在想来被妈妈打也是一种幸福。

过年的时候兜里会有两块钱压岁钱,能买炮仗,瓜子 杂拌糖,花盖梨冻柿子。。麻花,炉果,糖和面就不会光顾了。过年的时候每个小孩子脸上都洋溢着得意,因为有钱有礼物,有新衣服,因为不能说脏话,不能打架,不能说不吉利的话,所以都也变得温和善良了许多。过了年加倍找回来的。

过年时家家都要包很多的饺子,每家的饺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形状,味道,口感。虽然都是那点东西,酸菜,猪肉,白菜,或者芹菜,条件好的也有韭菜鸡蛋虾米皮的。。。但程序和调料,不一样,煮饺子的时候更是如此,几个开,什么时候打凉水,毫不夸张的说包饺子更像是一种仪式,各种各样的味道承载了来年的希冀,也延续了传统,明年幸福与否似乎在此一举。煮饺子不能破,要捏住小人嘴。饺子馅或者面少了,要说多。饺子不能都煮了,要富余几个。饺子里照例有几个钢镚,或者糖。吃到的人就会有特别好的运气。我家的饺子是最好吃的。没有之一。爸爸包饺子的时候常说京城里大户人家吃韭菜馅饺子只会在捏饺子皮的时候放一段韭菜,吃的时候要揪出来,借借味就行了,因为韭菜臭。每次听到妈妈都嗤之以鼻。那时候经常停电,爸爸心情好的时候会黑着灯给我们"精神会餐",东来顺的涮羊肉,全聚德烤鸭,烤肉季的炙子烤肉,牛街的爆肚,放到开水数五个数啊,芝麻烧饼,羊杂碎,撒点韭菜花。。。白水羊头切的纸一样薄,拎起来还能看见对面人,夹在热烧饼里撒点花椒盐葱花,再来个羊眼睛。。哎呀。。啧啧。卤煮原来就是苏造肉一定要有五花肉两份肠,一两烧饼就够了。炒肝要天兴居的趁热吸溜。京东肉饼,就着小米粥,吃去吧。听的我们半夜起来喝凉水,没别的吃啊。爸爸包饺子两个大拇指一捏一个。很快而且不会破,妈妈擀皮揪剂子一绝。家里包饺子从不用我,父亲嫌我慢,包了会破。其实主要是妈妈心痛我,妈妈常说男孩子要少干活,否则将来要伺候媳妇。我包饺子是自己出去住以后跟我媳妇慢慢练出来的。合着到最后一样没少。三十晚上的饺子要在十二点之前煮好,然后放鞭炮,不能落在人家后面,否则一年就落在人家后头了。也不能太早,被人笑话。三十晚上的饺子没外人,一家人要守岁。每年到了除夕夜爸爸妈妈的神情都很肃穆,小心翼翼各种回避,思念亲人的痛是藏在笑容里的。饺子包好放到外面一会就冻结实了,放到一个大缸里,可以保湿,不会裂。过年还要蒸很多的馒头,还有粘豆包,真正的东北人看到黄米面的粘豆包就会咽口水,我就是。黄米就是黍子,我们中国人栽种的最古老的食用植物,有特殊的古老的香味。磨碎后过筛,在热炕上发酵,包上自己糗的红豆馅,蘸了白糖,或者在酸菜汤里蘸一下,q弹软糯的口感和酸甜味道饿着肚子时吃一个一下子就精神抖擞。

说到酸菜,东北人每家都有很多缸,必有一大缸酸菜。深秋时节母亲挑出品相好的白菜洗干净,沥干水分,一层层头对头码到缸里然后撒上粗盐,倒入开水,用大石头压住。二十天左右完全发酵后中间再倒一次缸换一次水就可以吃到来年秋天了。酸汤不会混浊,酸菜不会腐烂。还有一个缸是酱缸,准备年货之前,要蒸酱胚子,挑上好的黄豆在大铁锅里烀熟,通风处晾凉,微干后做成二十厘米左右大方块,用报纸包了放在衣柜上,待来年春天长满白毛发酵完成,刮去白毛,刷干净,在太阳下干透,再掰碎了就放到缸里,温开水捣碎,花椒大料用纱布包了放到酱缸里,盐调味。然后还有二次发酵的过程,天气好的时候要打开酱缸的盖子晾晒,用酱杵子翻捣,保持通风不能进雨水,两个月一缸酱就出来了,说实话每家的大酱香臭咸的程度都不同。都是自家的最好吃。

过年就要杀年猪,邻里间摆上几桌请客叫做请吃血肠,血肠来之不易,比请吃肉含蓄,也显得高雅。提升情感。邻里关系好的孩子打个招呼就会过来帮忙,稍微疏远的或厂里领导要亲自请,照例要推辞客套一番,一来二去皆大欢喜。

杀猪的臧师傅手脚利落体格魁梧,从拽住猪的后蹄把它摔倒捆绑结实,单膝顶住它的脖子,让它不能动弹,都是一人动手。然后旁人才递上一碗凉水泼在猪的心窝,臧师傅才从牙间取下钢刀,瞅准了俯身一刀捅进猪的心脏,一气呵成。鲜血汩汩流出用盆接了。猪嚎叫声顿弱撒尿拉屎蹬腿交账。鲜血接出后要不停搅动,搅拌出的血块不能灌血肠。大锅生火,臧师傅的另一个绝活开始了,用刀在猪的后腿上挑个口用长长通条插进去,然后伏在上面,几口气就把猪吹成气球。浇开水褪毛。血肠里除了猪血还有一大盆晾凉高汤,用棒骨和腰条熬制两小时以上。兼有葱姜蒜酱油花椒大料香叶等调料。肠是小肠用通条翻了,要用雪,玉米面,盐碱面反复搓洗才可灌制。

儿时的年味在我记忆里就是这些碎片,一块块串起来。勉强还能看。

#羽西X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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